夜渐渐深，整个九阁陷入沉睡。
十七被阿四临时叫走去做其他任务，只剩傅衡峄和陆烟宁一起喝酒畅聊到深夜。
陆烟宁不胜酒力有些微醺，说到赏月时居然提着酒壶从窗户上爬了出去，坐在屋檐之上举头望月。
傅衡峄怕她掉下去，赶紧跟着她一起。
夜晚的风有些微寒，吹久了会加重伤情，但他倒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担心在屋檐之上摇摇晃晃的陆烟宁不要掉下去了。
他低头看着那幽深如墨的湖水，静的像一口可以吞噬人心的深潭。
他下意识的想要拉住陆烟宁，以防她不甚掉落。可手都伸到她手腕处了，却硬生生的停住了。
迟疑许久，他才只是小心翼翼的不动声色的拽住了她的衣角，不过拽得倒是十分的紧。
陆烟宁喝的满脸通红，望着云中月喋喋不休，完全没察觉傅衡峄的动作。
“既然咱们现在是朋友了，你能不能对我说句实话？”陆烟宁突然回头看他。月色下微醉的她面带潮红，眉眼弯弯，可爱非常。
毫无预料中的回头。毫无预料中的对视。
傅衡峄突然一愣，竟然瞬间忘记了她的问题。
“我问你呢？你能不能对我说句实话？”陆烟宁再次重复。
“嗯？”他缓过神来：“什么实话？”
“你到底为什么对惊雀九阁这么重视啊？”她问道：“你为了控制住砺光阁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襄梦楼里只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让你这么大动干戈？”
“你是滕亭的相国，天下有那么多大事等着你抉择，你却将那么多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里？”她指指脚下，然后半眯着眼，凑上前去：“到底是为什么？”
他移开与陆烟宁对视的目光，望向远方：“你知道惊雀九阁对凤都的重要性吗？”
陆烟宁想了想，点头道：“知道啊，它年代很久，很受大家欢迎，但同时里面鱼龙混杂，弯弯绕绕不少，什么都可以买到，说是黑市也不为过。”
傅衡峄点点头。
“但九阁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此。”他声音温吞，侧目看着陆烟宁：“凤都这么多商户，你可知谁交税交的最多？”
“九阁？”
傅衡峄点头：“但你知道能多到什么程度吗？”
陆烟宁摇头，她想象不来。
“每一年，九阁所上缴的赋税占整个凤都城赋税的一半。”他说道。
陆烟宁睁大了眼睛，酒醒了大半。
整个都城十万商户，九阁再大商户再多，却也不过占百中之一，再怎么缴纳税款，都不至于占整个凤都城赋税的一半！
“这么多？”
傅衡峄点点头：“除了他们应该缴纳的部分，他们每年都会额外再缴纳许多。所以整个凤都的赋税有一半都是他们贡献的。”
“按时交税，交得又多，这不是好事吗？”看着傅衡峄微微皱起的眉头，陆烟宁感觉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傅衡峄道：“按时纳税是好事，但有时候缴得太多倒不是好事了。“
“怎么讲？”
“凤都城内的开销，滕王宫的开销全部依赖于赋税，如果有一天九阁停止缴纳，那么整个凤都的赋税便会骤减一半。赋税大减，都城皇宫都将无法如常运行。整个凤都便会陷入巨大的恐慌当中。”傅衡峄说出他一直以来的担忧。
“所以，外人常道九阁会偷偷出钱贿赂朝廷大员以谋私利，但其实他们真正贿赂的对象是整个滕王宫，整个滕亭！”他说道。
陆烟宁恍然大悟，原来看似是九阁依赖于凤都城，但实则他们是在用巨大的税收将凤都城牢牢握在手心。
所以先帝们才亲自定下【官府不入惊雀阁】的规定。
这说白了，这就是利益交换。用丰厚的赋税换取九阁的偏安一隅，为非作歹。
“但最让我担心的是……“傅衡峄的眉头并没有有丝毫的舒展，反而皱得更紧：“从九阁建成以来，直到今天，没有一个人知道九阁的主人是谁？更没有人亲眼见过他。”
陆烟宁彻底明白了。
一个从未露面的主人就如同一艘危险重重的巨轮加上了一个神秘的掌舵人，看似平稳的航行实则暗藏危机，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刻它是会翻越海浪继续前行，还是会在所有乘客熟睡时一头撞上冰山。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想找到这个九阁的主人。”傅衡峄缓缓道：“因为只有找到了他，才能从真正意义上控制九阁，如若不然，九阁永远将是凤都颈上一道危险的缰绳。”
陆烟宁沉默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