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离开太长时间, 但看着眼前熟悉的物什、熟悉的佣人，九凰还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见她一直左看右看，不吃盘中的鱼，苏辞的眉头微蹙, “怎么了？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吗？”
九凰回神, 摆了下手, “没有，就是不太饿。”
毕竟那会儿才吃了一整条鱼, 现在又早于平时的午饭时间，她要是饿才奇怪呢。
听到她的话, 苏辞突然也没了胃口，便将筷子搁了下来。
系统悄摸摸地道：[宿主你不吃反派boss都不想吃了，你就吃两口呗。]
九凰：[他又不是小孩子, 还非得人陪着才能吃饭吗？我可不惯着他。]
苏辞已经将旁边的手帕拿了起来，在唇上轻拭一下后才对九凰道：“既然不想吃便回房间吧，若是什么时候饿了再叫他们给你做。”
九凰没应答，而是看了他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 “我突然又有点儿饿了, 继续吃吧。”
系统已经开始嘲笑她了，[宿主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惯着反派boss吗？这就开始打脸了？]
九凰：[滚。]
她都懒得多搭理它, 给苏辞夹了一筷子青菜，“多吃绿叶菜，对身体好。”
苏辞本来已经不打算吃了，但看着她夹来的菜，又默默拿起了筷子。
说着饿了的九凰最后也没吃多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给苏辞夹菜, 但他吃东西的速度并不快，所以一顿饭硬生生吃了一个多小时。
估摸着再吃下去得撑了，九凰才放下了筷子。
不远处的王叔看着这一幕边笑边感叹，果然还得是小姐啊，只有她才能让爷好好吃饭，最近她不在，爷每次吃几口就搁下了筷子，他是真的怕对方会饿死。
现在小姐回来了，他终于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吃完的九凰并没有急着回房间，而是问他，“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虽然不懂她问这个做什么，但苏辞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去收藏室。”
九凰立马便道：“我也要去。”
要改变他的观念，那就得时时刻刻都跟着，不能让任何机会从指尖溜走，而且顺便还能让他习惯她的存在。当一个人日日夜夜都在你身边走来走去，就问有几个人能忍受得了对方成为再也不会动的死物。
她这个请求很突然，但苏辞只静默了一瞬，然后便应了下来，“好。”
这还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去阁楼，九凰竟然有种挺新鲜的感觉，但她没想到的是苏辞说的收藏室是地下的那间**标本收藏室。
虽然面上还是很平静，但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和系统吐槽了，[他可真是心大啊，抱着要把我做成标本的心，竟然还敢把我带来这里，就不怕我突然改变主意，把他这些宝贝给毁了吗？]
系统：[就心大这方面你两不相上下吧，你还不是明知反派boss不怀好意，却还敢跟着他回来，人家现在把你带来了地下室，你就不怕他今天就要把你做成标本吗？]
九凰：[不怕啊，他敢今天把我做成标本，我就敢给他敲一闷棍。]
而且以她对他目前精神状况的了解，他就算要把她做成标本也绝对会先询问她的意见，而不是偷偷摸摸。
这种奇怪地方的尊重真的是让她感觉很微妙，用一句话来总结大概就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苏辞并没有和她过多交谈的意思，只随意嘱咐了两句，“我要去里面的实验室对比实验数据，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想看什么摸什么都可以，但不能出去，知道吗？”
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她，他根本无心做实验，现在她回来了，中断的实验自然也该继续进行。
九凰觉得他有点儿啰嗦，“知道啦，你去吧。”
嘴上这么应和着，但她却一心一用在问系统，[他说我看什么摸什么都可以，你说我要是把他这些宝贝标本给摸坏了，他会不会想要打死我？]
系统：[……，你可以试一试。]
都是锅里待煮的青蛙了，宿主还想干这种作死的事情，是真不怕反派boss加把干柴将火烧旺啊。
九凰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也没真想给苏辞搞破坏。实验室的密码门没关，所以她隐约能看到他坐在实验桌前看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去他跟前窜就是去打扰人的，所以她没进去，而是看起了之前还没来得及看的标本。
每个标本真的都好看炸了，就是想想它们曾经是活物，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房间太大，展台太多，看了好长时间都没看完，九凰已经开始心累了，随便在实验室门口找了个坐的地方。
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她就扒在门边看苏辞的侧脸。
哪怕是坐着也能看出他的身姿很挺拔，而且鼻梁直挺、肌肤如玉，哪怕看不见全貌也知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而他神色过于认真，瞧着又多了几分矜冷的气质，是个冷美人没差了，但是想想他的德性，九凰又默默将冷字从心里划掉，换成了另外两个字——神经。
神经美人。
想到这里她倒疑惑一个问题了，他觉得她太完美，所以想将她做成标本，但他自个儿不就是个大美人吗？他为什么不把自己做成标本？
难道神经病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不行，这种折磨他的问题必须得问出来，不能自己在这里瞎琢磨。
想着九凰就站了起来，指尖无意间勾到旁边的黑布，露出了玻璃罩底下的水晶匣子。
本来已经踏进了实验室的门，感觉到不对劲的她又退后两步，这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了，[等等，这里不都是**标本吗？怎么还会有个匣子？]
格格不入啊。
系统也很疑惑，但它的力量被封着，所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撺掇九凰，[宿主你快拿出来看一下。]
九凰正有此意，反正他说她看什么摸什么都可以的，所以也没必要去问他的意见。
将玻璃罩子取下来后她就将水晶匣子打开了，里面放着十来颗圆润的珍珠，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红珠子。
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但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红珠子上，一丝一毫都不愿意错开。
耳边隐隐有女子哭泣的声音响起，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摸上了它，柔软触感传来的同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很多画面。
一身白裙的美女坐在海洋主题的客厅里，她对面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隐约有点儿眼熟。
转瞬间九凰就想到了。
是顾星辰她爸爸，不过是年轻一十来岁的，怪不得他看苏辞的目光总是很复杂，原来是认识苏辞妈妈，而且看那个目光应该是喜欢她。
年轻的顾董焦急地跟苏辞妈妈说着什么，“冉姐姐，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着吗？苏泽他已经疯了，现在能对你的族人下手，以后也会对你下手，只要你愿意，我拼尽全力也会带你走的。”
苏辞妈妈强撑着笑了笑，“多谢你将这些事情告诉我，我知道了，但我不会走的，你回去吧，好好待你的妻子，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虽然说话的语调很温柔，她的眸光深处却带着几丝决绝，可惜顾董没看出来，只觉得自己不懂她的想法，本想再劝两句的，但佣人已经走了过来，“顾总，请。”
没办法的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他的身影一消失苏辞爸爸就从楼上走了下来，然后抱住了坐在沙发上没动的苏妈妈，将脸颊贴在她的耳侧，他笑着道：“冉儿真乖，他们都知道挑拨离间，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还好你不信他们的话。”
从他抱住自己的时候苏妈妈的脸色就冷了下来，“阿辞呢？你说过只要我不走就让我见阿辞的。”
苏爸爸对她的冷脸恍若未觉，还因为她终于同他说话了而感到很高兴，“你不用担心，我将阿辞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乖乖的，我会让你见他的。”
苏妈妈对他的信任度已经降到了负数，闻言声音还是很冷，“苏泽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伤阿辞一分一毫，你知道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要逼我。”
苏爸爸抱着她的力道紧了紧，“阿辞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伤他呢，只要你永远不离开我，他一定会安然无恙地活着的。”
到底是深爱着的男人，对方的语气听着也不像说谎，苏妈妈勉强信了他几分，便没再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九凰之前在录像里看到过的画面，苏爸爸正拿苏辞做实验的时候苏妈妈闯了进去，然后就被打晕了。
等她再醒来就被关在水箱中，银白色的鱼尾线条流畅，隐隐约约可见闪烁的光芒，再搭配一头浅色长发，看起来如梦如幻，有种虚浮的不真实感，而她身边除了苏爸爸外再没有任何人。
只是迷茫了一瞬苏妈妈就回过了神，但到处都是水，她说不了话，只能愤怒地看着苏爸爸。
苏爸爸面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语调极为温柔地道：“这样你就永远无法离开了，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你在做什么？”
还没看到苏妈妈的反应，旁边突然响起了苏辞的声音，九凰被吓得心猛跳了一下，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
见她好像被自己吓到了，苏辞选择了先道歉，“抱歉。”
九凰抚了一下心口的位置，“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
苏辞：“许久没听到你的声音，所以出来看看，没有想故意吓你。”
九凰就是随口抱怨一句罢了，也没有真怪他的意思，而且他的态度这么好，她也找不到可以怪他的地方，“没事，下次不要再这么突然出现了。”
苏辞轻“嗯”了一声，视线随即便落到了水晶匣子上，看到里头的东西后他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九凰惊讶地挑了下眉，“你知道？”
她还以为自己卡进什么bug里了呢，原来不是，是真的碰到这个红珠子就能看到刚才的画面。
苏辞眉眼微垂，“它是属于鲛人一族的东西，只有鲛人才能看到。”
九凰眨了眨眼，“所以你看不到？”
从方才所见已经确定他是鲛人与人类的后代，合着除了不怕水，鲛人的任何特性他都没遗传到，不通鲛人的语言，只有鲛人能看到的东西也看不到。
原本色泽有些暗淡的红珠子鲜亮了些，苏辞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变化，“是，我看不到。”
九凰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儿奇怪，她的好奇心立马就被勾起来了，问道：“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会看到那些画面？”
她这个问题让苏辞产生了些许疑惑，视线移到了她的脸上，“你不知道？”
九凰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这又不是我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倒是系统猜到了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九凰说，苏辞已经先开口了，“它是鲛人之心。”
他的这个回答瞬间让九凰瞳孔地震，回想起方才的柔软触感，她恨不得赶紧用肥皂将手搓个好几遍，免得沾到什么不该沾到的气息。
它竟然是鲛人的心脏！
尼玛一点儿心脏的模样都没有，没摸到前她还以为是什么红宝石呢。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苏辞掏出了一块干净的白手帕，然后将她的手拉了起来，细细地将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然后向她展示还干干净净的手帕，“上面没有脏东西的。”
九凰觉得他好像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我不是怕沾到什么脏东西，就是觉得有一丢丢不舒服罢了。”
是个正常人摸到别人的心脏都不会舒服吧，她没有直接跳起来都已经十分镇定了。
苏辞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确定她真的不是嫌弃后才道：“你看到的东西可以同我说说吗？”
知道宿主心里肯定还有很多疑惑，系统瞅着空子解释了几句，[鲛人之心会承载主人死前的记忆，但只有纯正的同族血脉才能看到，这是为了方便知晓他们是怎么死的，宿主你看到的就是反派boss母亲死前最后所经历的事情。]
九凰的眉头轻轻一皱，[但我没有看完，不晓得后面发生了什么，还能继续看吗？]
系统觉得她好像有点儿异想天开，[不行的，只能看一次。]
九凰：[……，垃圾设定。]
系统觉得自己还要多解释几句，[就算你没有看到后头也能猜到了，这颗心脏保存如此完整，一点儿破坏都没有，应该是反派boss的母亲自己硬生生剜出了自己的心脏，因为只有鲛人自己才知道心脏的具体位置，若是旁人下手或多或少都会有损坏的。]
将它的话听了一半九凰就想到了苏妈妈最后对顾董说的话，还有在水箱里绝望的神情，若苏妈妈真是自尽而亡的，那起码很久之前她就有了寻死的念头，只是有小苏辞撑着，她一直都装出坚强的模样，但是苏爸爸亲手打碎了她的希望，又彻底禁锢了她的自由。
前路都是黑暗的，自戕似乎也成了必然。
唉，真是令人生叹。
见她一直不说话，神情还变来变去的，苏辞并没有打扰她，还颇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等九凰回过神就看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眸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本来想将方才所见如实告诉他的，但看着他这副傻乐的神情，她突然又不想说了。
既然他自己选择了忘记，肯定是觉得那段记忆很痛苦，她再将他痛苦的记忆给他找回来，那不是故意折磨人嘛，那还是撒个善意的谎言吧。
想着她便道：“其实也没看见什么，到处都是水，看不清。”
没从她的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苏辞也不失望，回忆了一下，他道：“虽然我也记不清了，但隐约还是记得一点的，母亲似乎是自尽了，然后父亲直接放火烧了整座宅子，随母亲而去，王叔将我从实验室里抱了出去，我还记得那场火真的很大，火焰冲天，再多的水都无法扑灭。”
九凰没说话，做一个默默的倾听者。
苏辞的目光又看向了水晶匣子里的东西，“这些东西是火熄之后找出来的，它们被人放在一个隔绝水火的地方，现在的宅子也是按照大火前的样式重建的。”
九凰想到了之前看过的录像带，这下才算是明白它们为何有被灼烧过的痕迹了。
实验室虽然在地下，但肯定受到了火势波及，没被直接烧没都是它们命大。
不知道是不是九凰这个倾听者当得太好，苏辞的倾诉欲似乎都被勾出来了，说了好一会儿后还低着头问她，“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只要我还记得，都可以告诉你。”
九凰确实还有个好奇的问题，但她不知道该不该问，所以斟酌了好一会儿。
见她没有立马问，苏辞笑了一下，“想问就问吧，又没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系统看得快急死了，[宿主你犹豫什么呢，趁反派boss现在挺正常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啊，等他又发神经的时候问真实性还有待商榷呢。]
九凰没搭理系统，但她还是问了出来，“你对你的父亲，有什么印象吗？”
他的母亲那么温柔善良，肯定不是造成他现在性格的主因，那答案肯定就在他父亲头上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他父亲将他当做实验品的事情。
苏辞的神情微怔了一下。
九凰看出了不对劲，觉得这个问题大概有些为难他，立马便道：“若是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她的话听着就很善解人意，苏辞的唇不由微扬了一下，“没有不想说，只是印象太淡了，只记得他总是看着母亲，还有让我吃各种各样的补药，除了这些好像也没别的了。”
九凰听出他大概率是不记得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