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相拥的人容貌皆十分出众, 但死里逃生的百姓们哪有心情注意这个，绳子一松就恨不得撒丫子狂奔回家，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太监们也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将这一片空间留给九凰与白鸾笙一人。
太阳越升越高，金黄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也照在了祭台上的一人身上，越来越热的九凰艰难地扯了扯衣领，跟白鸾笙道：“你能松一下手吗？我好热啊。”
一下子从最寒冷的时节到最热的时节, 她身上的衣物都还没来得及换, 现在又被他抱、又被太阳晒的，她真的快要热死了。
听到后面白鸾笙才松开手,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她身上不合时节的衣物，外头是白色的狐皮斗篷，内里则是似乎有些褪色的绯色夹棉裙。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略有些恍惚地问道：“你很冷吗？”
刚将斗篷解下来的九凰抬眼看他，回道：“不冷。”
严冬与盛夏之时竟被他问了相同的问题, 但中间隔了一十年的时光, 想想就不可思议。
就是不知道他还记得吗？
看他对她这副装扮没什么特殊反应的模样, 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毕竟那个时候他才五岁, 一十年对孩童来说太久远了, 不记得也正常。
白鸾笙也就是失神了一霎, 转瞬就伸手将她的斗篷接了过来, 然后与她十指紧扣，“那先去换衣服吧。”
他一下子就转换成了冷静的模样，但九凰从他扣着自己手指的力道就知道他只是表面的冷静，他潜意识里还在害怕, 害怕她会再次消失不见。
但该说的话她早就说过了，多说无益，此刻也只能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与他一起回宫。
很快一人便到了琼华殿，换了一身单薄纱质长裙的九凰总算是活过来了，她换衣服的时候白鸾笙让人往琼华殿内抬了很多盆冰，所以殿内很凉爽，就是有人紧挨着她不放，稍稍有些热。
但九凰也没有推开白鸾笙，只是默默抚着他顺滑的墨发。
白鸾笙的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片刻都不愿离开。
最后还是九凰先忍不住了，“你不问我去哪里了吗？”
鼻间都是她身上的香气，白鸾笙内心的那股慌乱此刻才稍稍褪去了一些，闻言他抱着她的力道紧了些，音调有些模糊不清地道：“不重要，你回来就好。”
只要她回来，其他东西都不重要。
他这样想得开九凰倒不好说什么了，此时一声高喝忽然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九凰下意识就要将黏在她身上的人推开，但白鸾笙抱得太紧了，一下子竟然没推开，她只能低着声道：“快松手。”
脚步声越来越近，皇帝都已经走到了屏风那头，白鸾笙还是不愿松手。
这个时候九凰真的无比庆幸殿内之前的轻薄屏风被换了，现在从那头根本看不清这头是什么景象。
不然也太尴尬了，妥妥捉奸现场。
虽然她跟皇帝也没啥关系，但名义上还是人家的贵妃嘛，过于明目张胆也不太好。
皇帝在屏风前就止步了，声音急切地问道：“可是神女大人回来了？”
白鸾笙不放手，九凰就只能这么窝在软榻里跟皇帝说话，“嗯。”
听到熟悉的声音，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问道：“不知神女这些日子去了何处？怎么离开前未留下信笺呢？”
九凰随便扯了个理由，“只是无意间路过一灵气充足的地方，在那里清修了片刻，不想结束修行时竟已过去多日。”
这个做法非常符合神仙的设定，皇帝没有起疑，还极体贴地道：“想必神女多日修行也累了，信徒便不打扰了，您好生歇息。”
九凰轻“嗯”了一声。
皇帝很快便退出了琼华殿，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门口守着的太监，他思索了一阵儿，“你是，阿笙身边侍候的人？”
杜逢时闻言微低了下头，“正是。”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在这里，那阿笙呢？”
杜逢时回道：“督公在里头呀。”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皇上您没看到督公吗？”
遭了遭了，他不会是说错什么话了吧？
皇帝有些浑浊的眸子里瞬间多了几抹幽深，不动声色地道：“哦，朕想起来了，方才是在殿内看到了他。”
杜逢时松了半口气，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没想到皇帝也会在这里，只能先行礼，“拜见皇上。”
皇帝的目光看向了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本来想先禀告督公的，但皇帝问了小太监总不能敷衍他，只能垂首应答：“禀陛下，徐婕妤近日身子不适，经太医查看，徐婕妤已有两月左右的身孕。”
皇帝的眸中瞬间闪过了一抹锐利，但脑海中划过了什么，他并未第一时间给出处置方法，而是对一旁的杜逢时道：“一个时辰后让阿笙来朕的寝殿。”
杜逢时下意识应道：“是。”
皇帝又看向了跪着的小太监，“召徐婕妤到长宁殿。”
长宁殿就是皇帝的寝殿，皇帝同时让白鸾笙与徐婕妤去长宁殿，杜逢时立马便想到了什么，内心一丝意外都没有。
果然，徐婕妤的这个孩子也留不住。
殿内的一人暂且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而看着宿主跟反派boss像连体婴儿一样分不开的系统忍不住了，[宿主，你和反派boss真的是无比大胆，竟然当着人家皇帝的面搂搂抱抱，简直将皇帝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小叔子和嫂嫂，或者儿子和小娘，你们俩这关系，啧。]
九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是我想这样吗？还不是他抱着我不放。]
要是她强行将人推开会弄出更大的动静，那个时候才叫难收场。
至于系统后面的话，她倒也不是没办法摆脱贵妃这个身份，但想想就麻烦，反正到时候的生活与现在也不会有太大区别，没必要折腾。
系统正要说什么时，门外杜逢时小心翼翼的声音响了起来，“督公，皇上让您一个时辰后去他的寝殿。”顿了一下，他接着又道：“徐婕妤有喜了，已两月有余。”
瞅督公对贵妃娘娘依赖的模样应该是不会瞒着她这件事，但他的心也更慌了。
他竟然扇过督公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好不容易才不用看长信宫的大门了，若是督公知晓当初的事情，他不会直接被发配到长信宫里头去干粗活吧？
白鸾笙许久都没声音。
九凰扯了扯他的衣袖，“说话。”
听到她的话白鸾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对杜逢时道：“本公晓得了。”
将话带到的杜逢时心怀忐忑地出去了，顺嘴问旁边看了许久门的小太监，“督公平日里对贵妃娘娘如何？”
说起这个小太监就来劲了，滔滔不绝地道：“那可真的是好到不能再好，衣食住行所需之物，督公无一不替娘娘置办妥当，日日都要为娘娘准备养身的蜂蜜水……”
杜逢时：“……”
很好，听完更绝望了。
眼看一个时辰快过去了，白鸾笙还是没有动身的迹象，九凰戳了下他的胳膊，“你还不去见皇上吗？”
白鸾笙抱着她不放，“不想去，左右不过那些事，我只想陪着你。”
九凰微歪了下头，“那些事是什么事？”
白鸾笙没有瞒她的意思，“自十年前起，皇上便不愿再有子嗣，妃嫔侍寝后都会被灌下避子汤药，但偶尔也会出现意外，比如现在有了身孕的徐婕妤。”
九凰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她还是问了出来，“那这个意外都是如何处置的？”
白鸾笙的声调没有一丝变化，“灌堕胎汤药，将孩子打下来。”
九凰立马就想到了什么，“那你之前……”
他误会了她身怀有孕，却什么都没做，要不是她自己发现，他还打算帮她瞒着这个莫须有的秘密呢，细细想来，他委实有些过分双标。
知道她要说什么，白鸾笙忽然又抱住了她，闷闷开口，“对不起。”
话被打断的九凰不知道他这是在道什么歉，还没等她问出口，他便继续道：“当初我逼你侍寝，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九凰这下知道他在道什么歉了，眸光转了一圈，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一般，她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你说呢？”
白鸾笙想到了当初小太监跟他说的话，说她不太乐意，还闹出了一点儿动静，但那种情况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呢，不管是为了家人还是自己，最后都只能接受。
密密麻麻的痛意开始在心口泛滥，他忽然便从袖口拔出一把刃口尖锐的匕首，硬塞到了她手中，“如果你还生气的话，那就给我一刀吧，不，只要你能解气，多少刀都可以。”
手中握着冰冷的匕首，九凰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她就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怕我直接刺进你的心口吗？那你可就没命了。”
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白鸾笙也笑了，笑意极其温柔，“没关系的，能死在你手中是我的荣幸。”
说着他便从袍角撕下了一块布条，手指划向了九凰手中的匕首。
九凰连忙将匕首拿远了些，“你做什么？”
白鸾笙的笑中包含着无限柔情，“若我死了定会有人为难你，但有了我的血书，他们便不会将你如何。”
九凰是没想到她方才的随口之言会被他当真，直接将匕首扔到了远处，然后才握住他的手道：“我若想杀你早就杀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白鸾笙的眼眨了眨，但他不太愿意放弃，“就算不杀我，你也该给我一刀的，当初是我做错了，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他眸中暗含的期待似曾相识，九凰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赶紧将他的手甩开了，“不。”
这人的要求真的是越来越血腥变态了，但她没有那种爱好，永远不可能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