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即便在剧组来来往往，终年热闹的竖店影视城，这个时间点也算非常晚了。
导演在身后，用累哑的喉咙喊：“大家都辛苦了，回去赶紧休息，明天咱们稍微晚一点开工。”
白亦和众人打过招呼，转身往回走。片刻前还神采奕奕，全神贯注的脸上，这会儿流露出克制不住的疲惫。
许思乐跟上去，给他披上外套，又递了个保温杯。
“哥，喝点吧。”
他毫不怀疑，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顿时拧成一团。
“什么东西？”
“人参枸杞熬夜水，我从别的明星那里偷师来的，据说特别补。”
“……”
白亦哭笑不得，表示好意心领了。
《额间花》这部剧，夜戏不少，制片方是拿出了要做精品剧的决心的，从导演到演员，也都较真，灯光、机位等等细节，一点不肯马虎。
今天拍的，是男主被同僚责难的一场戏份。
少帝年幼，为人所惑，误会男主是挟天子而自重的奸臣，屡次当众申斥他，却和真正的祸国之臣亲近非常。
他在这些人的恭维和讨好中，飘飘欲仙，整日沉迷于享乐，更要被哄骗着颁布一系列新政，表面看起来利好，实际只会被这些奸臣钻空子，中饱私囊，最终将会酿成大乱。
眼看几次三番劝阻无效，男主和一些愤懑的同僚搜集了证据，决定以摄政王之尊，带领大理寺突袭拿人，将为首的几名奸臣下狱。
然而，女主爱护弟弟心切，对他的误会也极深，口口声声斥他残害忠良，不惜搬出长公主府的私兵，与他兵戈相向。
他不忍伤及爱人，只能黯然退败。
回去后，却又要面对同僚的不解与质问。
他抱着不可告人的爱慕，守口如瓶，同僚便只当他是懦弱、犹豫、不成大器，竟然被长公主府上的区区几百名私兵吓退，白费了忠臣们的一腔热血。
骂到激动处，友人抄起茶水，兜头泼在他的脸上。
他既不发怒，也不还口，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听着远处士卒们的抱怨声，和友人拂袖而去的声音。
茶水沿着下巴，滴落进他的衣领里，火把的光照不亮他的眼睛，显得他像一棵枯死了，却还僵硬站着的树。
……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这一幕反反复复拍了很多次，甚至连导演都认为可以了的时候，他还主动要求，他可以换个方式再来一条。
额头早已经被火把烤得大汗淋漓，脸上的茶水干了又泼，泼了又干。衣服上的水渍在夜色里不明显，但只有自己知道，里面贴身的衣服都是湿的。
他进组的时候还是夏天，马不停蹄地拍了几个月的戏，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这会儿离开了片场，走在凌晨的小路上，夜风一吹起来，浑身上下的温度都在被慢慢带走。
“哥，你冷不？”许思乐在旁边问。
“没事，有外套呢。”
“那也不行，我们还是走快点，赶紧回酒店洗个澡吹干吧。你要是着凉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叶子姐交待。”
白亦扭头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笑。
这小孩工作非常认真，可能是知道自己此前没有当助理的经验，生怕做得不好，所以他特别地用心，恨不能把每个细节都想到，比圈里很多四五年的老助理做得更周到。
他之前逛微博的时候，看到有粉丝是这么说的：
【工作室果然招了个男助理，还是个男妈妈，不错不错。】
……
“不用这么紧张。”他随口道，“梁叶没有那么严肃，她人挺好的。”
不料许思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叶子姐人好是一回事，我的工作态度是另一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么关心你，开机前还特意交待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千万不能出岔子。”
“……”
梁叶这样叮嘱过吗？
白亦没作声，只是仰头看了看夜空。
小城市的光污染少，用肉眼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星，那么璀璨，那么安静。
身边的人憋了一会儿，又小声叫他：“哥。”
“嗯？”
“那个，有件事，可能大半夜的说了会让你闹心，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跟你通一下气。”
他看了看这人，有点好笑。
多大的事，还能这样神神秘秘的。
“说吧，怎么了？”
“公司最近又招人了，叶子姐手下新来了一个男生，叫齐星移，以前是当模特的，长得也挺好看的。”
许思乐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挤眉弄眼。
“哥，我知道，你跟谁比都不带虚的，你和叶子姐的感情也绝对没话说。但是咱们的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哦，近水楼台，久则生变。
“你别嫌我多嘴，我们在组里一待就是几个月，是不是也该主动一点，和她联系一下？要是能让她过来看看你，就最好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