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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何处无孤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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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张床上,雪白的床单,刺鼻的药水味道,身边往来穿梭的白衣人,都让他觉察出自己是在医院里,他想翻身起来,背上却传来隐隐的疼痛。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别动!你背上的伤刚刚缝合。”

小李用力摇头,努力回忆着刚才的发生的事情。好久才回忆起张旭振的面容,张旭振正在和自己说笑,那张有棱有角的方脸的嘴角有力地向上翘着,两天没有刮过的青森森胡子茬,在下巴的最前端硬硬地支愣着,那双常常瞪起冒着凶光的眼睛得意地眯着,自己正要伸手摸他的胡子,却被他一脚蹬飞,飞啊飞,自己在空中咒骂,刚说一个:“日”字,就被身后的剧烈膨胀的空气把胸腔压扁,那军座呢?

小李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时医院外面传来一阵混乱的喊叫声,小李正要开口询问,几个人跑了过来,一个人开口问:“是这个吗?”

先前的女人声音传来:“是!”

“快!抬过去!”

小李觉得自己的床忽悠着飘起来出了门,几个人在左右急促地跑着,小李勉强抬起头,看见前面有几个人忙乱地清理走廊上的杂物,小李问道:“这是干啥?”

没有人理睬,所有人只是一种忙乱而无序的状态,小李想可能是声音太小,大家听不见,正要大声再问,头脑一阵晕眩,脖子也支撑不住,侧脸卧在枕头上。

一群人抬着小李匆匆来到一个大房间,小李勉强睁眼,一个人躺在沾满血污的平台上,一群戴着口罩的人沉默着站在一边。

台上那人残缺的双腿断端被几根绳子牢牢系着,皮肤和肌肉被绳子扎得向身体方向翻转开去。

小李看到一条腿骨尖锐地伸出,断茬如匕首般锋利,整个断腿白色的脂肪,黑色的血管,粉色的肌肉,紫色的骨髓,各种色彩杂乱到令人眼晕。

最恐怖的还是他的脸,下巴被完全削掉,舌头无力地耷拉在外面,一边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肉,尚挂着缕缕血丝的白骨直接暴露在空气里,一只眼睛的下眼袋也不见了,眼珠怒出框外,随着脉动霍霍地微微跳着,那颗头转向小李,那颗没有眼袋的眼珠几乎掉落,小李不忍心再看,那人舌头在咽喉上往里缩动一下,旁边一人立即递过一支钢笔,那人颤动着肌肉抬起另一边的手臂,在别人端着的图板上颤抖着写字。

有人把画板拿来给小李看,小李在血迹中看见几个字形的痕迹:我是你爹!

小李忽然意识到那台上的人是谁,嘶喊着扭动挣扎着掉在床下,艰难地爬起伏在那人头前,那人残存半边脸的肌肉扭动一下,好像是在笑,小李大声哭叫:“爹!--”

那人脸部的扭曲更加明显,烧焦的头发瑟瑟如焚,看向小李的眼球渐渐停止搏动。

有人开始小声哭泣,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是全部。

哭声传到外面,外面回应以更加轰然的嘶嚎,这嘶嚎在郑州城里瘟疫般传开,瞬间压过一切声音。

三日后,郑州全城缟素,在第六军军部门前搭起高高的灵棚,小李披麻戴孝手持哀杖跪在灵棚里给前来吊唁的人逐一磕头,身边两位白衣护士一次次搀扶着小李弯腰再起来,小李背上的伤可能有些迸裂,几位长者悠长的叫喊着:“点纸!行礼!请了!孝子谢!”灵棚正中的方桌上,张旭振戎装整肃威风凛凛,沉默地注视着往来的人流。

大街两边站满了人,有的全身素白,有的只是头上扎着一根白布条,这些人默默地向前移动,去给为国捐躯的张军长鞠躬或磕头,期冀着再看一眼心中的保护神。

这时,街道上开来一辆美式吉普,后面跟着两辆卡车,一个全身孝装不亚于小李的人在百米外下了吉普车。

“老弟!你怎么走了!你不该走!该老哥哥我啊!我为啥还活着啊!”说着跪倒在地,蹦蹦磕头,接着膝行向前,一步一磕头,不几步额头已隐隐现出血丝。

这孝行感动大街上所有民众,大家一起陪着这人痛哭起来。

这时却有几个士兵冲过来按着这人拳打脚踢,这人大声呼救,旁观民众群情激奋蠢蠢欲动,人群里有认得这人的,悄悄拉住身边跃跃欲试之辈,一脸神秘耳语一翻,大家释然。

此君正是临阵脱逃的赵新春!

几位团长看到混乱,过来制止,才救了此君一命,但鼻血长流早把胸前染成桃花。

见了几位团长,赵新春渐渐恢复几分:“弟兄们!我可没有逃跑!是军座让我去洛阳求援!我是奉命离开啊!”

几位团长明知这厮说的假话,却不愿搅了军座葬礼,都默默不语。

赵新春道:“各位老弟,军座新亡,本不该提这个出来,但第六军不可一日无主,老哥哥我愧据参谋长位子,今日军长殉国,赵某理应代理,今日本人非来上任,全为军座吊孝,还请大家配合,咱一道把军座风光大葬才是正理!”

几人默默不语,各人心里暗自盘算,赵新春向后挥手,卡车上下来一群军乐队,大鼓小号长笛短笙,全是洋物件,*这些家伙的人个个礼服笔挺、器宇轩昂,当下里这些人排成两队,奏起西洋曲调铿锵前进。

老百姓没见过洋玩意,个个睁大眼睛看稀罕。悲哀之气消散不少,多了几分热闹和滑稽。

突然一声悠扬的唢呐声穿破云霄,震动人们心扉,就连洋鼓洋号们也停了敲打罢了吹奏,所有人都被那悠扬婉转的声音带上云端,那声音越来越高,好似行在盘山路,有时明明已经无法再高了,却拧个小花腔再次冲向更高处,荡气回肠的调子一直拧了八次,那声音已经有些刺耳了,却忽然从高空坠下,柔肠百转如泣如诉,片刻间又铿锵激烈若金戈铁马,恍惚间节奏又变,声音发涩若顶风冒雪,一步一晃道不尽委屈说不完辛酸,众人拢目光观看,灵棚后转出一人,人群里有认得的,岂不正是中牟县唢呐王蓝五!

这蓝五一曲林冲发配,把大家深深带入沧州外风雪夜才算作罢,蓝五吹吧把唢呐别进腰间,一步踏进灵棚:“张将军!我蓝五这厢有理了!”深深一躬到底。

“想将军英年早逝实在令人伤心,我恨那!你怎么会死了!你绝黄河害死千万百姓,并无人说你无情,战日寇一朝成名还独享如此哀荣!你值了!你不亏啊!”

赵新春听蓝五口出不敬,使眼色要抓蓝五,周围却无人响应。

蓝五接着道:“中牟县十几万难民怕你死!怕你不给他们报仇机会啊!你这一死这大大血帐可是一笔抹了啊!你值了!你不亏啊!俺蓝五送你一程,谁叫你救了郑州百姓!咱这人就是良善,多大仇都好忘,独记恩情!说着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翩然而去。

众人仔细品味蓝五的话,赵新春不愿冷场:“来来来,老哥哥给兄弟磕个二十四拜罢!”

二十四拜是这地方的风俗,一般都是直系近支儿孙辈给老人行的,这老赵为收买人心可谓不要老脸,竟然磕了个大二十四拜,每走一步磕四个响头,二十四步加上最后四个总共磕足一百个头。

小李默默跪着一个礼也未还,老赵也不嫌尴尬,磕罢头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祭奠的人流直到中午才散,董事老一声吆喝,十六台大杠离地,小李子接过钻了眼的瓦盆用力摔在地上,鞭炮齐鸣,棺材终于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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