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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阳武城记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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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黄河滩里一片成熟景象,玉米黑了樱子,谷子压弯了腰,大豆挺着一身饱满的夹,高粱的穗子比斗还大,绿豆秧子瓷实得压个小孩都不到底,花生看不见果子,桌面大的棵子,下面的果实恐怕不会少。

石头家的玉米早早下了,婆婆和会娟大着肚子在院子里一个个剥玉米裤子,石头爹把脱掉的玉米裤子拧成麻花辫,石头搬个梯子,往房檐下的木蹶子上挂编好的玉米。

石头爹边干活边看着儿子,这小子啊太不省心了,第五军巨变,不用去报道了,依着石头爹的想法,要是不安心,跟着岳保长也不错,人家那是抬举你啊,再说一年还有不少银子,真是天上往下掉元宝,这小子就是不依,硬是*着人家把礼物又抬回去,哎,抬手不打送礼的,开口不骂笑脸人,这下子可算把人家得罪苦了!

得罪就得罪吧,兵凶战险,凡队伍就得打仗,岳保长说日本人占了武汉,大军正往北调,说不定那一天就回来了,打仗啊,太惨了,夏天那场大战,死在河滩里的人真多!跟着原先的卞县长光埋人就费了两三天,想起那些断肢残臂,肠子肚子,石头爹心里往上直翻,但凡有一点法,最好不当兵!石头娶了个好媳妇,娘家又有钱,媳妇也有本事,眼看着过吧年就生了,但愿孩子能拴住他的心!

石头自从那天知道消息,变成个闷嘴葫芦,除了干活就是睡觉,连金彪兄弟也哄不住了,整天闷在家里唉声叹气,这小子真是中邪了!看来保长说的不错,这小子是中了***的毒!

要说***也不赖啊,前任县长老卞不就是***吗?石头爹从来木有见过那个样子的县长,一点架子也木有,跟人说话活像一个村的本家,和和气气,透着亲切。

听说新县长不是好东西,一上任就派捐派税,连滩里的难民也不放过,扒着账本要春天借出去的粮食,人家才收了一季,还了粮食还能落几个?估计明年春上又得受饥荒!

按理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那些粮食应该还给债主子啊!这个县长收了粮食就抹脸,把那些捐粮的人轰走个球了,刘保长多说了一句话,挨了一枪托,这两天还来叫媳妇去他家看病。

下台户也快扛不住了,前天刘学礼回家招呼收租子,往年还减免一些,图个人缘,这回一个子也不少要了,人家说了,县里税重,生意大不如前了,木办法,家大业大有家大业大的难处!

石头爹正在胡思乱想,金彪兄弟来了。

“大哥,你家大车有空没?”

“闲着呢,用就自己套上!”

金彪也不客气,一只胳膊轻轻松松套好鞍子。

回头招呼石头:“跟叔去买点硝石中不中?过几天老雁该来了,咱得配点火药。”

石头看看爹,又看看会娟,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石头爹心里有些酸,才十八岁的孩子,头发乱成一把蒿子也不说洗,胡子黑乎乎的也不打理,咋看咋像老头子,全无当初的活力,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

会娟也是同样心思:“小石头!去吧,看看你头发都成啥了!进城剃剃头刮刮脸,顺便给俺二叔稍点玉米面!”

石头爹也劝:“家里活不忙,跟你叔进城散散心!走走亲戚串串门,也不能老闷在家里不是?你妈和会娟都有身子,拿些钱,买个梨子啥的给她俩解解心焦!”

石头妈也说:“儿啊!老雁快来了,你不是最好跟你叔打雁枪吗?去吧!给会娟卖身新衣服,你看看这衣裳都小哩木法穿了!”

石头看看媳妇,三四个月的身子吧衣服顶的往上翘,陪嫁的衣服都是大闺女穿的,再不做衣服,就得不系扣子出门。

金彪上前拉住石头的手道:“走吧!说不定能打听到第五军的信呢!”

这一句,打动了石头的心,报上说宣霞父失踪,并没有说他死啊!说不定他又带着队伍回来了呢!再说二混子不是跟着队伍走了吗,第五军有十五个旅,跟共党跑的只是十个,还有五个呢,毛旅长呢?总不会也投了八路吧?

有道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石头心里燃起熊熊烈火,参军日子虽短,第五军的烙印却深深印在心里,黄河滩新坟片片,每个里面都有一张面孔,这些面孔前些天还鲜活生动,特别是附近几个村子的老坟地旁边,那些战死的新兵大多没有婚配,也没有后代,按老规矩埋在各家坟地边缘,石头想起大春和本家三十多位战死的兄弟叔伯一起葬在刘家坟地正南,坟头已经长了蒿子,仇人正在往这里调兵,眼下的安宁又能维持多久?

石头一心窝都是事,正在胡思乱想,石头爹把一袋子新磨的玉米面扔在大车上,石头身不由己被金彪拉上车,金彪独臂一挥,鞭子脆响一声,大车叽里咕噜向前滚动。

阳武南关,那条大路上不知何时设了卡子,几个黄皮子吆喝着让过路人接受检查,石头二人的车已经到了路口,一个黄皮过来呵斥:“下车!妈的!一边站着!接受检查!”

石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金彪连忙拉住,用眼神示意石头稳住。

两个黄皮过来在二人身上乱摸,石头欲怒,想了想又忍住了。

二人身上没有东西,一个兵看见车上的袋子,用刺刀挑开口子道:“这里是啥东西?”

金彪答道:“糊涂面!”

那兵又往袋子里瞅瞅,就是些黄呼呼的玉米面,有些失望的离开,另一个过来道:“哎!你们俩!交城门税!一个人五毛!”

金彪诧异:“啥时候兴的这规矩?”

黄皮道:“新县长来了就兴了!别他妈废话!赶紧交钱!”

金彪道:“俩人就得一块!卖一袋白面了都!”

石头咬牙忍着,金彪与那两个兵争执不已,一个兵有些不耐烦,抬腿要踢金彪,金彪岂是易与之辈,轻舒独臂托着那小子脚跟往下甩个半圆。

那家伙一下子找不见重心,栽了个狗啃泥。

另一个兵大怒,挺着刺刀过来,石头闪电般出手,左手抓枪杆,右手并掌如刀,猛切黄皮颈侧,那兵连咋倒下的都没看清,石头已经调转枪头,把刺刀压在他的胸膛。

后边四个黄皮大呼小叫过来,为首一个牙齿爆出,黄中带黑,一说话大牙更加往前,仿佛长了两个向前的平铲。

“哎吆喝!--”刚要骂人,石头抬手拉动枪栓,一枪打飞了大牙的帽子,大牙脏话几乎出口,子弹打飞了帽子,子弹把头发烫焦不少,倒没有伤着皮肉,幸亏这家伙是个平头顶,要是个尖头顶,不死也得见伤。

大牙定格在空中,好久没有合上。

石头把枪扔给大牙,大牙一下没接好,枪托砸在脚面上,慌乱中手掌抓住刺刀,被拉了个口子,大牙上下受伤,也不知先顾那头,赫赫怪叫,把枪扔开。

金彪连忙上前,三个黄皮没等抬起枪口,就被金彪撩翻在地。

大牙眼皮活,看出二人不好惹,顾不得疼,赶紧开口:“白打了!好汉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二位大爷在那个山头立柜?”

金彪不愿意石头惹麻烦,说个谎:“河南沿,马六子大当家手下!”

大牙面色登时缓和:“害!马大当家啊!不早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麻县长老是念叨大当家的,要不是大当家不肯过河,这个县长哪能轮到他头上!”

金彪一呆:“麻县长?”

大牙道:“怎么?你们一个绺子的会不认识?”

金彪尽力回忆,那夜跟大舅哥过河追犬养,遇见马六子,马六子的队伍中那个麻子---:“是不是黑瘦个不高,鼻子下有个黑痣---”

金彪未说完,大牙兴奋道:“是、是,就是麻县长啊!”

金彪笑道:“几个月不见这小子混成县长了?”

大牙赔笑道:“俺可不敢说小子,俺得叫县长大人。您老稍安,俺去通报一声。”

金彪忙道:“不用了,俺爷俩进城办点事,就不惊扰县长大人了!”

大牙还要客气,金彪忙拉着石头赶车往里走,过去好远,石头还在气恼。

金彪道:“算了,不平事多的很,为这个生气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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