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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笄礼生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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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受笄者是华儿。她都答应了,这有什么办法?这实在是天意啊!”

“姤卦九三可不是什么上签,困卦虽不是大凶之象,但也非吉兆,为何还要定在那天?卦象已禀告皇上和太常寺了么?”

“已让覆儿禀告圣上,通报太常寺了。”

“唉。”四人异口同声地一声叹息。

一巫强作安慰道,“虽然是困卦,但却是六三爻动。这并非大凶之象。若解卦,也可解为德高望重者为位卑者解困获吉,年少幼龄可获成长,此也算符合笄礼之义。”她顿了顿,“且这卦中箴言,也与大凶无关,就是奇怪费解了点。”

“箴言是什么,念与我听听。”

“日落西方现山水,柳花一村自有人。”

众人沉默,皆不明其义。

良久,始发一问,“阆鸣什么时候返寺?”

“应是笄礼那天。”

但是,笄礼那天,依旧不见阆鸣的影子。

笄礼进行的地方,正是方相寺天坛。天坛建在寺后方的方相山。天坛之上,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伏羲神像。每当雨后初晴,虹桥跨现,神像圣光环绕,可谓世间之大奇观。

而圣光还将透过素净的窗纱,漫洒在天坛里。冠礼就在一片圣光下进行。

白华一身雪白袍服站在天坛前,面无表情地眺望着山间,那鳞次栉比的巫寮。

嬴覆慢慢地走到白华身后。

“师妹,太常寺官员都到齐,仪式就要开始了。”

白华点了点头,然而无动于衷。

嬴覆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华儿,师父不在,有师兄伴你行笄礼,不也挺好的吗?”

白华苦苦笑了笑,然后决然一挥袖,转身走进天坛。

皇上坐中堂,左右立太常寺官员和方相寺官巫。

编钟奏乐,悠长祥和。白华肃身方步,慢慢走到皇上面前,双膝跪了下来。

嬴覆朗声吟道,“皇巫白华之笄礼,起。”

钟乐停奏。众人皆肃立正视。

嬴覆继续吟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俗命,顺尔天命。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一代王巫,诞生于此。”

皇上满脸嬉笑,一跃下龙椅,为白华戴上宝相花冠。

白华略略抬头,在圣光下看到了皇上的笑脸。

皇上算是她弟弟。这些年来,她贵为寺中执事,又是大国师继承人,巫事繁忙,更添皇上日渐年长,慢慢懂事。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已再无可能像儿时般与帝王玩耍了。

此般照面,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让她产生一种陌生而又遥远的感觉。

嬴覆继续吟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皇赠朝天子,侍天子。授紫绶紫篷。”

皇上拿起一块天华锦纹显黛紫色的组绶,递给白华,白华双手接过。

随即,皇上接过一件显贵非常的木槿紫毡斗篷,轻轻地披在白华的肩上。斗篷绵滑,白华自己忙用手抓住两角,正好碰着了皇上的手。

皇上毫不着意,笑脸依常。

但白华的心却颤抖起来。

那肤肉冷热,还有经络血气,丝毫不是帝皇之息!

而且他披上斗篷那一瞬间,阴气扑面而来。

白华猛地抬头,诧异而惊恐地盯着皇上。

从眉宇顺至鼻梁,从鼻梁张至两颊,这面相,这五宫,这三停······

这断断不是皇上!

白华马上低下头,心猛烈跳动。这眨目之间,竟出如此意外之事。

她微微转首,用眼角余光掠过嬴覆,寺中巫觋,还有太常寺的官员。

他们每一位皆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难道太常寺卿岑煜和师兄嬴覆都毫无察觉?就连寺中相巫也相不出来?

莫非是自己心神不宁,弄错了?

但此念头仅存一瞬,她知道自己断无可能弄错。

她将半边的额发轻轻地捋到耳后。

此时的嬴覆也紧盯着白华。

他慢悠悠地吟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长辈诲侧,同门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兴巫事,举祭祀,以辅明君安天下,以祈天下居太平。加额以授,弱冠以庆。”

念毕,他走到皇上身边,擎笔蘸朱砂,在皇上掌心一点。

皇上一手就要按在白华的额上。

如此便是礼成,白华正式成为王巫,即仅在国师之下,侍天子于侧,主朝廷宗庙内重大祭祀之巫。且在大晟王朝的未来,她将是开国以来第九位大国师。

“且慢!”白华一声喝道。

在场观礼者皆感诧异,面面相觑。

嬴覆故作慌张地问道,“师妹,你这是···”

白华一手指着皇上,喝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在此假冒皇上?!”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皇上的第一反应,就是神色惶恐地和嬴覆对视了一眼。

嬴覆忙喝斥道,“师妹!休得无礼!既已为王巫,皇上即主上,岂可如此肆言!”

嬴覆话毕,白华马上单膝跪倒在嬴覆面前,铮铮言道,“师兄,师妹愚笨,可自小便熟知皇上,此人面相虽和皇上有九分相似,可唯独缺一分精气神。师兄,知人知面易,相人相神难!若师兄不信,大可请天舆长老相一相此人手脉,便可一辩真伪!”

“啊这!”皇上看着嬴覆,吓得蜷缩在龙椅上。

“哼,放肆!”嬴覆猛地一挥袖,怒斥道,“师妹,皇上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说相就相!之所以为你授笄,正因为相中你乃浑金璞玉,谁知你还如小小女儿家一般不识大体!”

“正因兹事体大,所以师妹才请天舆长老相定真伪啊!师兄,你的相术也远在我之上,难道你就察觉不到一点异常?”

一边的太常寺卿岑煜冷言道,“哼,白华执事好大的口气!说相皇上手脉就相皇上手脉,若是相后结果证明皇上是真命天子,那你该当如何?”

白华昂首挺胸,“那时我自然一死以负欺君之罪!”

“哼!说得轻巧!你自己一死一了百了,那方相寺呢?你既然是方相寺执事,你公然质疑国君,那整个方相寺的巫觋是不是都得受牵连,都得一并死啊!”

“师妹!别闹了!”嬴覆说道,“岑太常说得对,你断不可因一时意气而坏了君臣规矩,牵连整个方相寺!”

“可是!”白华无奈,看着缩成一团的皇上,双膝跪倒在地上,向皇上叠手道,“陛下从小便以华儿交好,华儿的性格,想必陛下也清楚。既事已至此,陛下能否委尊屈驾,让长老把一下手脉?若真的是小巫谬言,必以死谢罪!”

岑煜怒发冲冠,“还真是反了还!先是恶言相向,然后又以死相逼,这分明是以下犯上!”他大喊道,“来人!把白华给抓住!”

“你敢?!”白华猛一挥袖,怒喝道,“这里可是方相寺天坛,天子至此也要听命于巫,你竟然敢在这里动干戈?”

“哼,”岑煜恶狠狠道,“你在庙堂之上公然欺君,如此忤逆大罪,整个方相寺可担当得起?来人,押走!”

一切似乎早已准备,太常寺的府兵马上冲了进来,抓住白华,还逼着白华跪下去。

白华看着来势汹汹的府兵,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暗自运气,一下子挣脱开两士兵的手,慢慢地站起来。

白华冷笑道,“我们大晟朝开国太祖皇帝和方相寺曾立下一条规矩。不知道掌宗庙礼仪的太常寺知道否?邢不上王巫,兵不下巫寺,不行俗礼,不起干戈。”白华凛然道出,扬手指向士兵,“岑太常这是不学无知,还是明知故犯,冒犯先帝?你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你!你这是口舌之争!”岑煜气得满脸通红,急急指着白华向皇上拱手道,“陛下,此妖女还妄言先帝,罪该斩首!”

嬴覆大踏一步,向皇上拱手,“陛下,不劳太常寺,我们方相寺自会处理。”

岑煜立马反驳道,“既然罪大至极,岂有内惩之理?非交由珠玑阁和刑部处理不可!”

“够了够了,你们吵死了!”皇上按捺不住,嚷嚷道,“你们吵够没?是不是都不把我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岑煜跪了下来,嬴覆也弯腰行礼。

皇上问道,“嬴执事!白华公然欺君,就算是官巫,也必须与庶民同罪!若交给你,你会如何处置?”

白华满目期待地看着嬴覆,没想到嬴覆回了一个冷冷的眼神。

这还是与白华从青儿梅竹马,十日前还在她面前跳舞的师兄么?

“既然与庶民同罪,”嬴覆淡淡地说出一句,“应当立刻处死。”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巫觋大惊。白华的心也一下子熄灭了。

“白华贵为官巫,还公然以下犯上,罪加一等。依方相寺的规矩,以处理恶巫的方法,三天后,在方相山前行火刑处死!”

此时,巫觋们纷纷跪拜于地。寺中教习急急为白华求情道,“陛下,大晟开国以来都是邢不上王巫。望陛下念在白华大人昔日祭祀祈雨之功,饶她一回!小巫一定请示大国师,撤其寺中执事之职,并严加惩戒教训!陛下开恩!”

众巫朗朗有声,“陛下开恩!”

“欸你们叫我开恩干嘛?”皇上指着嬴覆,“这可是你们嬴执事做的决定啊!”

“嬴执事,你为何······”

“怎么了?”嬴覆冷笑道,“你们一个个在表忠心吗?幸得陛下开恩,要不然我们全寺皆受牵连,数百年以巫治国的大业毁于一旦,这是你们想见到的?”

话说至此,众巫低头沉默。

白华看着嬴覆,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假冒皇上,太常寺府兵来袭,现在还要处死她——这一切都是计划之内,早有安排!

嬴覆啊嬴覆,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竟如此对你的师妹!

一想至此,心头冤屈,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但她很快就抖擞精神,露出坚毅的表情。

“大家快快起来,莫要为白华受膝下之苦!”白华喊道,“相信本巫,这龙椅上的人,真的不是吾朝的皇帝!”她瞥了一眼皇上,大喊道,“伪帝!速速来押,我白华何惧之有!”

“太,太放肆!快,快,押走!三日后火刑处死!”

皇上吓得大叫,两士兵往白华腋下一架抬起,将两手一捆,押出天坛。

白华回首看了一眼无奈叹息的众巫,目光正与众巫身后的嬴覆相撞。

那陌生、冰冷,似笑非笑,甚至带点幸灾乐祸的眼神,白华一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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