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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阴阳之理(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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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难微微颔首道,“小巫明白了。此正是阴阳息息生变之理。”

“唔,不错。”窭子老叹道,“但也有阴阳失衡的时候。”

“阴阳失衡?”

“一只虎和一只羊,虎强羊弱,虎少羊多,便处于阴阳均势。可是,当虎多羊少时,羊被虎灭绝,虎无食而互食,逐也灭绝。此便为阴阳失衡。就好像我们要用巫力画一个太极鱼,需一半浊墨,一半清水。一滴清水落墨,化不了墨;一滴墨随流,浊不了河。这些啊,都是现在老子最担心的。”

“大人指的是,”易难忽然想到,“成魔诞吗?”

“不错。你小子是真聪明。”

“但成魔诞只是一种前人的假想,巫史上根本从未实现过成魔诞。”

“就担心怕什么来什么。一人成魔,不是什么大事;万人成魔,那便是世间末日了。”窭子老目光如炬,看着易难,“所以啊,凡是有大巫之志,都应该以万民福祉为己任。世间大劫在即,易难小子,你不也是任重而道远吗?”

易难一听此话,顿然有悟。看看眼前两鬓斑白的窭子老,忽然明白了,为何当世能称得上大巫者,如窭子老,如阆鸣,如徐璈生,皆是独身一人。又想想自己的诸多眷恋,儿女情长,不禁慨然有叹。

这时,身后的蜀山城远远传来动乱之声。

“呵呵,都护府那班人,真会作戏。易家明天就要离开西蜀。回到江夏后,恐怕九馗兄会马上宣告,你不再是易家少主,并且逐你出家门,与你断绝关系吧。”窭子老叹道,“你接下来去哪?作何打算?”

易难答应了莫辨,脱离易家,并为他做三件事情。如此,是莫辨帮助易家的条件。但正邪两途,易难不能对窭子老说这件事。

但莫辨还没有说这三件事是什么。所以易难此时是无欲无求,不知所措。

他摇摇头,苦笑道,“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好像我又没那么大本事······”

“小子真是!”窭子老又要跳起来拍易难的头,易难赶紧躲开了,“刚才老子的话白说了吗?听着,别急着想自己能干些什么,得先去看看这世间长什么样子。”

说罢,窭子老掏出一个破落的瓷碗,递给易难。

易难一怔,犹豫地接过来。

“窭子大人,您这是要我去······”

“哎呀小子放心,老子不是叫你做乞儿。你拿着这个碗,去庆州庆怀郡找方相寺寺主厖错大人。他若看到这个破碗,便会念起老子,应会给你一个容身之处。你先在庆州暂避风头,静观西蜀的局势,搞懂成魔诞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太好了,窭子大人。”

易难感激,就要跪下来拜谢窭子老;窭子老忙一手扶住了他。

又这时,蜀山城门火光盈楼,乱嚷一片。

“小子,你我无须如此。”窭子老拍了拍易难的肩膀,有点酸楚笑道,“他们出城找人了,快点隐身走吧。别让都护府那些人抓到你。”

易难点了点头,深深地俯首一拜,逐隐去了身影。

窭子老望着满目虚空,心间空落。

“记得啊小子!人不会逃,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

易斐斐和翎君都从梦中逃了出来,但陆载似乎还没有。

他仍身处这片朦朦胧胧的白雾中。

唯一的黑影游荡在不远处。陆载向它投向目光,感觉到一丝温和和舒适。

这白雾太刺眼,宛如坠落的日光。

陆载不知不觉地向黑影走去。待走近时,黑影主动说话了。

“如黑夜一般,凡是深邃的东西,都极能吸引人,是吗?”

那竟是啸天的声音。

陆载吃惊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这里又是哪里?”

“自然是汝之梦境。在吾来之前,这里充满了灼眼的光明,不留一点黑影。至于吾为何会出现在此,汝以为在易斐斐的梦里与吾对掌,吾是真败给汝了吗?汝之五雷掌,还欠些火候。吾故意败下阵来,让巫力通过汝之梦返,走进汝之体内。”

陆载捋了捋眉毛,“神兽之力,我知道是不同凡响。但是,你为何而来?”

影子叹道,“吾来寻找它。”

“寻找他?谁?谁会在我的梦里?”

“它已然不在了。看来汝也只是镜花水月,如昙一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存心来我梦里奚落我无法成功为易斐斐除咒吗?”

“哼,汝真以为,汝曾有机会除掉易斐斐的咒吗?”

“当然,哪怕只有一点希望。”

“现世之咒,是不可能被除掉的。”

“如果不可能,上古先巫为何会懂得除咒术?”

影子摇摇头,一只手抬了起来。掌上凝出一道黑烟,黑烟变成一个头箍。

“上古之民,单纯寡欲,天性使然。所谓的咒,就是他们的经历与习惯形成了怨念;但怨念不可控或变本加厉时,便成为了咒。咒,如同这道箍子一样,成为闭环,越来越紧,越来越小,”只见那头箍开口一拢,渐渐变小,“上古的除咒师除咒时,只需要将这道箍打开一个口子,让情绪和怨念得以释放。所以,上古的巫覡,几乎人人都是除咒师。所谓的除咒术,其实就是他们跳舞,他们歌唱,他们吟诵,他们祈福,他们为人们排忧解难。”

陆载看着那个箍环崩开了一道口子,后又如有两只孔武有力的手臂存在一般,生生将箍环越掰越大。

“但年代渐远后,人性复杂,人心思变,再也不是思无邪,咒念也不是那么简单,除咒术也越发不起作用了。人们数百年,数千年,数万年创造出来的历史、学识、观念、经验如同一个个铁打的箍环,紧紧地困绕在世间每个人头上。一个初诞的婴儿,他还没认清这个世间,就必须去面对名字、家境、希冀、禁忌、礼仪、父母的经验、家族的传统,甚至是整个人类的前车之鉴。如果这些箍环都是文明的、智慧的、正义的、真实的、予人真理与幸福的,那戴在头上也是光荣辉煌,但偏偏却是充斥了野蛮、愚昧、邪恶、虚伪、予人荒谬和痛苦,那其便是束缚人类灵魂的桎梏。”

影子身边又出现一个人影。人影的脖子处套上了一个个箍环,且越套越多,覆满了整条脖子,没至人影的下巴,也仍在不停地套。人影为了呼吸,脖子不断往上伸,头不断往上仰,结果脖子越来越长,人也越长越奇怪,慢慢变成一个“非人”的怪兽。

后一下子随风飘散,化作虚无。

“试问虚无的除咒师啊,”影子对陆载问道,“这么多箍环,汝要如何一一破掉?破掉一个,还会有另外一个箍环套上,汝如何才能破除所有?更何况,人人自危,互相猜疑,你要他们如何相信你?如此的现世之咒,就你一个除咒师,你要如何除掉啊!”

陆载落寞之余无言以对,又捋了捋发痒的眉毛。

他微微地叹气,突感疲累。

他一出生,就注定是一名除咒师了。他小时候每晚的梦里,都上演着上古巫覡的除咒诸事,就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后来一阅典籍,书中唤此叫“上古遗梦”,凡是继承神兽之力的巫覡都会产生的梦境。他身上流淌着上古源血,自然也会有此梦。所以,他对影子说的一切很清楚,心下早已了然。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无言以对,才会感到强烈的无奈和悲观。

他只能说道,“你的话或许不错。但我身为除咒师,我遇见了易斐斐的咒,我不尽力而为,于私我有愧。”

“汝这么说,就是为了一己私欲而除咒吗?”

“那难道我的除咒,”陆载苦笑道,“没有丝毫帮助到别人吗?”

“或许有。但为易斐斐除此咒,吾以为汝却是害了他。”

“哦?何以此说?”陆载皱了皱眉头,心中被激起一点愤慨。

“易斐斐,他比其他人敏感得多,他比其他人思考得多。他那些不是所谓的少年之愁,而是真正的少年之思。如今世间,少年之思,是最接近真理的;而立以上之人,早就已经忘记了思考。汝的道理、翎君的容颜、易难的所作所为,彻底将他的思考推翻,让他重新泛起道德、情欲和愧疚。他再也不会思考,再也不会问为什么了。他变得如庸庸碌碌的众生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汝说,汝是不是害了他,是不是毁了他?”

“你说这些话,那就是说······”

“嗯,汝等除咒成功了。”

陆载心头一颤,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

“世间唯一的除咒师啊,思考吧,永远地思考吧,思考汝除咒的意义。”影子淡淡道,“若是有一天,汝得到了答案,回到梦里告诉吾。”

说罢,影子慢慢后退。当它渐渐飘远,其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吟诵起一首直白无韵的歌谣:

“和平之年间,奔走有孩童。

途遇问路人,何村在何方。

孩童知此村,摇头怯不言。

路人问为何,爹娘之叮嘱。

‘若遇陌生人,切莫答其话。’

孩童归家中,有疑问爹娘。

我不识陌人,陌人不识我,

何不交谈之,彼此辨善恶。

爹娘不能答,转而问祖父。

祖父不能答,转而问村长。

村长不能答,转而翻祖训。

祖训曰:‘知人口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载正听得惘然,突然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地坠落下去。

陆载惊醒,身体一下子躺了起来,冷汗津津。

余悸之间,举目四顾,正是自己的房间。

西乞蝉正端着一脸盆进来,发现陆载醒了,忙走上前。

“陆大人,您终于醒了。”

西乞蝉放下脸盆,湿一下巾帕,再轻轻拧一下,再摊开来,为陆载点汗。

“蝉姑娘,我这是怎么了?昏迷了吗?”陆载惊魂未定,恍如隔世。

“嗯,您和翎君姑娘除咒时,易少夫人突然进来唤醒了你们。翎君姑娘和易三公子醒了过来,你却倒地晕了过去,身子还很虚弱。方相寺的施峿大人说,您被啸天所伤,体内还残留着啸天的巫力。”

“易斐斐醒了过来?”陆载吃惊道,“你觉得他如何?咒禊除掉了吗?”

“应是被除掉了。易三公子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神采。”

陆载一听,微微颔首。

“大人您怎么了?为何突然显得如此焦虑?”

陆载摇摇头,苦苦笑道,“已不是少年,却有少年之愁啊。”

“啊?”

“唉,做了一个该死的梦。王爷如何了?”

“一切安好。王爷担心大人您,但天色已晚,我便让王爷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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