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出了长期以来盘踞在心头最艰涩、最难以开口的话。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白一晨顿时一怔，心底隐隐作疼。
女孩一下子静了下来。
女孩瞬间的沉默令他的心一沉，胸口仿如被什么堵住似的。
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回他一个笑容，但这一次，她却久久没有回答，久得江旭以为她不愿意回答这问题。
男人圈住她的双臂不自觉加紧。
是想清楚了，所以后悔吗？
良久，
“恨过。”
白一晨徐徐吐出两字。
短短两个字，江旭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紧抿了唇。
在不断纠结之下，男人松开了自己的手。
也是
谁会不恨杀父仇人
女孩没有察觉江旭的情绪变化，一味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中。
她怎么可能不恨？
她恨过……
恨过天、恨过地，恨过身边的每一个人。
如果不是他，父亲不会死，母亲也不会抑郁离去；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是孤儿；如果不是他，一家三口或许还有重聚的希望
甚至，她怨恨过爸爸为什么要当警察……
要不是当警察，妈妈不会和他离婚；要不是当警察，她不会变成单亲家庭；要不是当警察，他不会死……
而且，在死后甚至连一块像样的墓碑也没有，只有一串的数字，她无数想问父亲做这一切值得吗？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恨任何人的资格。
“他是警察。”
白一晨再度开口。
怀里男人的身躯很明显的僵了一僵。
她轻轻推开他，红通通的双眼直视他不安的黑眸。
他脸色骤变，双唇抿紧，幽深的双眸紧盯着她。
“也是你师父。”
两句话解释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随着年纪的长大以及自己选择进警校后，很多事她都开始明白了。
因为他是警察，他有责任保护所有人；因为他是师父，他愿意为自己徒弟付出生命
这些抉择早就在他选择当警察这条道路时就决定。
明亮的眼眸迎上他眼底尽是自责的黑眸，白一晨心如刀绞一般，眼眶一阵发热，两只眼睛立刻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
谁都不想发生这宗惨剧，他不应该独自承担这一切的，更不应该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这不代表他能原谅自己。
想起自己的无能，一向硬朗的他都忍不住眼眶泛红。
如果不是他记不起来
“但我却连帮他们报仇都做不到。”
虽然他强装作镇定，但他淡淡的语气中隐藏的颤抖已经泄露他的情绪。
他声音沙哑哽咽，强硬压抑自己内心的翻滚。
他已经害死自己的队员，却连为他们讨回公道都做不到。
他有多想破案，他就有多大的愧疚和自责。
这些年，他到底承受多大的压力。
软绵的双手将陷入深深愧疚的他紧紧搂进怀里，一想到他独自一人在黑暗的角落里舔着伤口，女孩只想可以替他分担，让他别再这么辛苦。
“哭吧，我在。”
温柔的一句悄悄钻进他的心窝，长久以来的积压瞬间崩坍，双臂不由自主紧紧抱住她的娇躯，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
这3年以来，不是没有人安慰过他，甚至每一个人都说这不是他的错，要他别自责、要他坚强、要他重新振作。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脆弱、恐惧
他不想再放开怀里这个人。
吵闹的音乐骤然停下，灯光一下子全亮了起来，照亮昏暗的环境。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怎么回事？
江旭和白一晨对视一眼，冷不丁撞上彼此通红的眼睛。
透过对方黝黑的眼珠子，他们清晰看见自己此刻的窘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男人的脸涨得通红，目光不安地四处游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相对于他的不知所措，女孩低声失笑，显得从容许多。
她低头轻口勿他泛红的眼角，在他恍神之间，牵起他走下一楼。
包厢门一打开，一阵吵杂声就传来。
“到一边去！”
“少废话！”
“身份证拿来！”
原本热闹的舞池变得非常安静，男男女女都显得有些慌乱。
他们一眼就看见酒吧里满满的警察。
怎么突然有警察扫场呢？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人不由得怀有同样的疑问。
“哟，这不是江队吗？”
还没步下楼梯，一把揶揄的嗓音立马传进他们的耳朵。
听见这声音，江旭下意识皱起眉头。
这人怎么也在？
抬眸望向走近自己，后脑勺绑着一条小辫子的男人，江旭淡淡点了点头。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佯作没看见对方的疏离，来人露出白得发亮的牙齿。
霍天明，北城刑警一队副队长。
身材颀长，容貌俊俏，性格多情风流，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勾魂似的桃花眼，身边永不缺女性。
花心大萝卜这个称号在南北警队里简直是无人不知晓。
圆碌碌的兔子眼在他俩身上溜了一转，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隔阂和生疏。
霍天明见江旭不欲搭理他，视线自然落在他身边的女孩，扬起亲切的笑颜。
“小……”
正当他要开口时，女孩抢先一步。
“你好，我叫白一晨，实习警员。”
霍天明眉一挑，露出一丝困惑的神色。
在白一晨眼神的警告下，霍天明立马了然，笑道：“霍天明，刑警队队长。”
听见他的自我介绍，江旭和白一晨同时冒出问号。
他什么时候升职了？
看出他俩的疑问，霍天明只是笑了一笑，没有交代太多。
“哎，小女孩怎么来这种地方？”
就在霍天明想上前一步时，江旭眼疾手快先拉过了女孩，将她往自己方向一带。
他不容许这个花花公子接近她。
如果女孩没有在下一秒立马甩开他的手的话，他觉得会更好
男人的脸上净是无奈，拿不准女孩此刻心里的想法。
虽然他后来没有说明接受她，但是刚刚在楼上的态度还不明显吗？
霍天明一怔，随即露出一道颇具深意的目光。
任谁一看都知道这不应该是实习生对上级应有的态度，而且他们俩脸上的红晕是怎么回事？
喝酒会喝到连眼眶都红的吗？
没有理会霍天明审视的目光，江旭问向他。
“你怎么在这儿？”
“新官上任三把火，随便看看。”
“新官？”
江旭敏感地捕捉到这两个字，心底冒起一股的不安。
该不会
他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霍天明就主动告诉他答案。
“昨天刚调来的，新任南城刑警一队队长，以后就多多指教了。”
笑声一下，江旭紧锁眉头。
“不过，没想到江队对这地方也感兴趣……”
“霍队，他是这儿的老板。”
制服警员领着钟子超走近他仨，钟子超一望见白一晨和江旭，两眼发亮，亲切地唤起他们。
“白小姐、江警官！”
霍天明再次挑起眉，似乎有点诧异他们的相识。
“我还在找你们呢！帮我和这位警官说说，我这儿都是做正规生意的，不可能有什么毒品。”
“不好意思，同事工作，我们不好干涉什么。”
白一晨礼貌地婉拒他的请求。
这时候，有个便服警员走向霍天明。
“霍队，一楼二楼都查过了，没状况。”
霍天明点了点头，环视整个环境，目光最终直放在顶层的大门。
“三楼可以看看吗？”他问向钟子超。
“不好意思，三楼属于私人地方。”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上面有违法物品。”
“这位警官，你有搜查令吗？”
钟子超笑了笑问，霍明天顿时一哑，答案十分明显。
“那就请拿到搜查令再来，三楼不在营业范围之内。”
奇怪的是，这话明明是霍天明问的，可是钟子超的视线始终都在白一晨身上。
女孩眉头轻蹙，对于他直白的目光直觉不舒服。
“打扰了，收队！”
霍天明转身朝自己队员一喊。
在这个夜凉如水的晚上，忙活了一夜却什么也没查到，可是霍天明并没有任何的不甘，最起码他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警察这么一捣糊，酒吧里客人亦没了心情闹腾，有的早早离开，有的则转移阵地，去了其他酒吧。
江旭和白一晨见霍天明等人都撤了，既然这儿没事了，自然就离开。
然而，一走出酒吧。
“你去哪儿？”
江旭打开车门，却发现女孩没有跟上来，反而又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他急追上前问。
都这个时间点了，她还不回家？
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白一晨绽开甜笑，转身走近霍天明。
“霍队说要送我回家。”
碰巧经过他俩身边的霍天明莫名其妙被喊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白一晨的话，不由得露出困惑的神色。
嗄？
他什么时候说过了？
嘴巴还没张开，在女孩强烈眼神的警告之下，霍天明只好把话吞回肚子。
不过，怎么说他也是当警察的，霍天明明显感觉到他俩之间的气氛变化，心底瞬间了然，自然猜到白一晨的用意。
“那走吧！”
无视对方杀人般的目光，霍天明和白一晨前后离开，江旭眼底闪过阴鸷。
此刻，在酒吧的三楼却有一道身影站在玻璃窗目送他们渐渐远离的身影。
他掏出手机拨打熟悉的号码。
“我的猎物，上勾了。”
说完，他不自觉舔向嘴角，露出狩猎的目光。
“小方那边怎样？”
“都安排好了，就等你送他进去。”
“没问题。”
“还有，超，他是老板的，别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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