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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规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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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七,巫卦大吉——宜开张,宜访友,宜婚嫁。

朝阳耀空抚地,光辉普照世间。铁衣骏马,十里红妆,苗疆六诏谁见了不感慨一句,静安大公主嫁得何等风光荣耀!

“南诏有明姝,蕙质且娴思,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她就在这样的盛誉中,背负着南诏的世代福泽与王室的庄严重任,踏上了前往大唐长安的路。人人都道她是南诏最尊贵的女子,如今是云南王的掌上明珠,日后是大唐的天家贵眷,甚至会坐上更高的位子。

苍山雪恩赐的冰肌玉骨,洱海月赋予的温婉柔情,南诏静安大公主无疑是深受神灵眷顾的宠儿。云南王派出最信重的两个儿子为她送嫁,送她远离故国家园,身后铺满王室与子民的期许和盼望,送她前往西京长安,眼前是通往盛极荣宠的康庄大道。满身锦绣华裳,满头珠玉珍宝,她带着南诏公主的尊荣,永远地离开了故土。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踏上去路的每一步,她究竟抛弃了什么,还剩下什么——

登上和亲马车的那一刻,她便抛弃了记忆与灵魂,只剩一具华美躯体和一颗僵朽之心。她未曾流一滴眼泪,她想以后也再不会留泪,从此世上再无那个名唤怜笙的蛮女,唯有尊贵无比的南诏静安大公主。

阿靳踯躅骑着高头大马,随车而行。车上的主子出奇地平静,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喜悦伤悲。走在和亲使团最前方,那对日日斗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的兄弟俩,一人骑着一匹千里良驹,并肩而行,谁也不向前超一寸,谁也不往后退一分。

听说原本和亲使团的名单上,只有老大没有老二,如今这般安排是云南王采纳了内政大臣庆云的建议。

内政大臣庆云以派出两位尊贵王子前往大唐送嫁,更能体现南诏和亲之诚意为由,成功说服了云南王,逼得势若水火的老大和老二,不得不一路同行,相伴数月。庆云是南诏最年轻的内政大臣,入朝为官不过数年,凭着过人的胆识与智慧获得云南王信重,可谓是苗疆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可阿靳踯躅清楚,庆云是老大安插在朝堂的耳目,他那番进言自然是老大的意思。此去大唐没有半年怕是回不来,与其担心老二在家作妖,倒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更省心。阿靳踯躅此刻只想瞧瞧,那二位虚伪的脸上挂着怎样虚伪的笑,光想想便觉得颇有意趣。此去千万里之远,山水迢迢,长路漫漫,有大把的时间留给他们轮番上演阴谋阳谋,何愁旅途寂寞。

同样骑马跟车的另一位,更叫阿靳踯躅兴致盎然,她实在不知静安大公主究竟会什么巫术,能将威震西域的魔教头子玩弄于鼓掌间。她看着这一群送嫁的人,心想若是叶君竹也跟来那才叫齐全,届时让她那位便宜盟友见了,肯定又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大半日光景过去,使团队伍已离开太和城数十里,夕阳西下,趁着队伍修整的空隙,阿靳踯躅提着水囊,坐在静安大公主的营帐前,一口干粮就着一口冷水,目光紧紧锁在营帐门口。

不多时,却见阿靳颂芠掀开帐帘,捧着一壶热酒和一份炙肉,朝着不远处另一所营帐走去。

阿靳踯躅却将妹妹拦下,“我来……”

她亲自端着食物送过去,帐中之人一见到阿靳踯躅,不禁变了神色,“你来做甚?”

阿靳踯躅从容地将食物放在案上,轻笑道:“自然是给魔尊送吃的。”

千宁目光一紧,警觉地看着对方,“本座认识你吗?”

“魔尊不认得我,我却认得魔尊。”阿靳踯躅叹道:“圣雪宫魔尊的褐发蓝瞳,江湖上谁人不知!”

千宁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也是江湖人。”

“我在江湖上有一个名字,魔尊若有兴趣不妨查查。不过在这使团里我是南诏臣子,我的职责是将静安大公主毫发无损地送到长安,任何对静安殿下图谋不轨,意图破坏和亲者……”阿靳踯躅的眼神忽然阴狠了几分,“都是我的敌人!”

千宁嗤笑道:“你是在警告本座?”

“不敢……”阿靳踯躅淡淡一笑,“想来魔尊此行之目的应该与我相同,都是为了护送静安殿下。但我不得不提醒魔尊,大唐一向注重礼法,男女有别,请魔尊不要给静安殿下添麻烦。”

千宁脸色顿时冷了,“依本座看,你是嫌自己命长。”

阿靳踯躅毫无畏惧,“其实这些话由我来对魔尊说,既是因为职责所在,更是因为我有说的实力。魔尊请巫医为静安殿下医治伤病,理当是我南诏尊贵的客人,却莫要忘记规矩两个字,南诏可不愿与客人结怨。”

“哪里跑来的失心疯丫头,恩将仇报,你活腻歪了!”就在这时,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一声苍老的呵斥:“你哪只眼睛瞧见他不守规矩了?若是说不出来,就挖了你的眼睛,反正留着也是一个睁眼瞎,只知道胡言乱语!”

“想必这位便是巫医高人。”阿靳踯躅冲着屏风抱拳道:“卑职是静安大公主的殿前女将,方才所言皆为职责所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高人莫要怪最。”

屏风后又传来一阵阵冷笑,“你给谁守门与我有何关系?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不然就把脸皮留下来给我练手!”

阿靳踯躅眸色一紧,从进入营帐她便只感受到了一个人的吐息,不想屏风后还藏着一个人。这巫医的声音虽然苍老,吐字却极为沉稳有力,可见内功深不可测,显然是一个隐世高手,况且能让西域教王毕恭毕敬地以礼待之,实力定然非同一般。阿靳踯躅亦不敢无头狂妄,当即赔礼道:“多有得罪,稍后卑职会命人再送一份炙肉过来。”

“不必了,我吃素。你赶紧滚吧,再来扰我清净,我可就不是这么好的脾气了……”言罢,屏风后顿时没了声,就像一个活人凭空消失了一样,叫人连轻微的喘息都察觉不到。

千宁睥睨着阿靳踯躅,“还不走?惹怒他,这里没人救得了你!”

阿靳踯躅深深地看了看千宁,又朝那屏风的方向望了望,没再言语,转身离开营帐。

……

彼时,如血的落霞遍洒渔阳城池,厚重的云团红得发紫,仿佛在悄悄酝酿一股破空辟地的巨大力量。风暴降临前,总是出奇地宁静,傍晚的微风吹淡了酒香,黄昏拉长了颓散的身影。叶棠音百无聊赖地半倚在屋顶上,晃了晃还剩半指高存货的酒葫芦,高枕的瓦片下方就是小院主人的香闺。

这座精致小院名曰怡岚,听名字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叶家九小姐,叶岚芬。而像这样精巧秀丽的院子在叶家多得数不过来,每座院子起名也大抵都十分直白悦耳,一听就知道谁住在里面。

此时此刻,叶岚芬的香闺里聚集着一帮孤陋寡闻的叶府千金,正洗耳恭听着自家板起一张臭脸的长辈讲何为世面。

叶棠音突然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厚道,将待她如子侄一般的长辈,扔在那脂粉堆里挨苦受累,自己却跑到房顶上喝酒躲清静。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忒厚道了,居然忍住没掀翻叶家的房顶。叶家不愧是渔阳城第一狗大户,破破烂烂的规矩多得像长江流水似的,数起来滔滔不绝没完没了能烦死个人,将一个个鲜亮的活人训练成提线木偶,恨不得连几时上茅房一日上几趟都要写进祖宗家法以供奉循,根本就是有大病,且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叶棠音强压着暴脾气熬了三日,终于在这一酒葫芦状元红喝光前,等到了有排面的长辈驾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叶伶蓉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就连甩脸子都透着一股关怀与温柔。不过叶伶蓉却只想将钟朔和叶棠音这俩鳖孙胖揍一顿,若不是这俩混账羔子耍阴谋诡计,她犯不着再入叶家这个破地界。想到自己一把辈分了还要受迂腐规矩的骚扰,叶伶蓉就恨不得将那两个小崽子从北城门踢到南城门。

钟朔答应叶宓芬,将叶伶蓉请回叶家,为此不得不使了些小手段。他请梁燊寻来一个信得过的匠人,将叶棠音给的那块寒玄玉石制成了能贴身佩戴的宝坠。匠人需要三天时间,于是钟朔就在三天前,领着叶棠音登门拜访外祖,将取回宝坠这等重要而又不能假手于外人的差事托付给梁燊。可这几日恰巧轮到梁燊值守大营,梁都尉在三天前的一大早,就跑城外的军营操练去了,所以这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叶晋靖头上。

叶晋靖知道那宝坠能救谁的命,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竟纠结得整整三天没合眼。叶伶蓉生怕侄子徒弟熬成了秃瓢,索性自己接下这趟破活。她又岂能看不出来,钟朔那个小崽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叶棠音那个小猢狲和梁燊那个吃里扒外的老家伙摆明就是在配合他演这出戏,一环推一环最终将差事推给她。纵然她万般不愿再踏入叶家一步,但那宝坠关乎侄女的性命,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盯着跪了一屋子的倒霉侄女们,叶伶蓉气得脑袋嗡嗡响,眼眶嗷嗷酸,呵道:“你们都是软骨头吗!麻溜给我站起来!”

叶宓芬闻言率先站起,鞠躬道:“宓芬代九妹岚芬,谢过三姑母大恩,姑母慈爱……”

“停!”叶伶蓉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啰嗦话,“我就是一个跑腿的,你们也犯不着在我面前唠唠叨叨,真想感谢谁,出门抬头。”

叶宓芬一愣,下意识地向房顶瞥去。

叶伶蓉觉着自己到叶家走一趟,至少能多长三道抬头纹,心说如花似玉的小丫头怎么比老妪还唠叨,也总算明白叶棠音那个小猢狲,为何不亲手将九死一生换回的“鸽子蛋”送过来领人情。即便那小猢狲不屁颠屁颠地争功劳,叶家也能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份恩情究竟是谁给的,耳根子还能落得一个清静。

呸!这猢狲,可真是一个会算计的人精!

余晖一缕一缕消逝,偶有飞鸟在红霞间穿梭。倚在房顶上的“人精”瞧着那自在无忧的飞鸟,喃喃道:“这鸟可真快活……”

她看着飞鸟,有人看着正在看飞鸟的她。

斜阳下那一抹洒脱不羁的身影,叫叶淑芬由衷地羡慕,想着若是自己也能如她那般打破陈规,主宰自己的命运,人生必定有另一番美好光景……

叶棠音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余光微微一瞥,旋即从房顶跃下。

就在叶棠音飞身而下的一瞬间,叶淑芬眸中闪过一阵惊羡,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手,定睛看着如神仙下凡般落在自己面前的人。

叶棠音竟反常地递上了酒葫芦,“状元郎家的状元红,来一口吗?”

叶淑芬顿时愣住了,下意识地施礼道:“请恕我不会喝酒,况且……也不合规矩。”

“一口酒便能败坏的规矩,与废纸有何异?”叶棠音挑眉,“这么好的酒,不尝一口,可惜了!”

“是啊……可惜……可惜……”叶淑芬眸色一暗,她知道可惜的不只是一口喝了会坏规矩的酒,更是她身不由己的一生。家族早已为她安排好所谓的锦绣良缘,而她不日便要成为另一位出身叶氏的贤淑主母。“我这条命从出生起便由不得自己,真是羡慕叶大当家……”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叶棠音饶有兴趣地挑眉,“三小姐怕是不了解我,否则断不会羡慕我这种刀尖舔血的江湖草莽。”

“英雄不问出身,叶大当家可以做自己的主,堪称女子表率,岂能不叫人羡慕?”

“焉知,这并非是另一种身不由己?”

叶淑芬又是一愣。

叶棠音岔开话题,“三小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进去瞧瞧?”

叶淑芬浅浅笑道:“已经有那么多人守着岚芬了,我不是济世神医,亦非治病良药,何必再去凑热闹。”

“三小姐这话倒是实在,不过被有心人听去恐怕要造谣抹黑三小姐,给三小姐安上一顶凉薄的帽子喽!”叶棠音缓缓地抿一口冷酒,心说真不愧是武状元的珍藏,在蓟北能喝上这么一口酒,就是给个皇帝做也不换啊!若非方才瞧见了叶宓芬眼中那几许羡慕与惆怅,她是断断不舍得让出去一口。“三小姐和九小姐最亲厚,想来三小姐此刻不愿进去,是因为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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