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豆青釉瓶送至宫中,没过几日昌南就送来了消息,说是卢府已经有人在礼部的采买之后到了昌南,那人借着皇后的名头强令采买与窑厂之人在公主大婚前,将一应东西准备妥当。
“说是拿了皇后的信物,如今正在昌南的窑厂里盯着他们做活。”
自青芜回来后,这些传递消息的活计就又落回到她的身上,苏琅琅觉得她与从前有些不大一样,像是蒙尘后又被擦洗干净的珍珠,好似与从前一样却又不大一样。
她轻轻敲击篆模,稳稳当当地起了篆,才抬首看向青芜。她将安南的事放在一边,又打发绯云将方才苏府送来的几箱子用具先收去自己的小库房。
待屋中没了旁人,才慢慢悠悠地燃了香粉,清幽的梅香四下飘散,最能让人平心静气,“今日既有空闲,便坐下陪我说说话罢。”
厨房里刚送来一碟海棠糕,自到了王府,绮罗时常不见人影,整齐跟在厨娘的身后,这做糕点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
青芜祖上是梁溪人士,这糕点当是她自小吃到大的。苏琅琅将盛着糕点的青花玲珑碟往她面前推了推,“尚且热着,先尝尝罢。”
拿着尚且温热的糕点自内而外地飘散出甜腻的香味,青芜抓在手中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倒不是因着味道不好,反倒是因着这海棠糕与她幼时吃过的简直一模一样。
“绮罗的手艺,当真是越发精进了。”她肯开口说话,苏琅琅才算松了一口气,“世子妃今日想问些什么?”
“你堂姐她……近日如何了?”
苏琅琅没同她兜圈子,以她对青芜的了解,除了她堂姐的事能让她惹得时黎不高兴,再没有什么旁的能让这个一直对时黎言听计从的暗卫,主动做出违逆之举的了。
皇帝赦免思卿,许她不必再回教坊司,时黎也帮着将她的身契与户籍全都安排了妥当,除了京中不能久待,不论是回原籍还是去旁的什么地方,大都可以随她的意。
而至于苏琅琅,在旁的地方帮不上忙,倒也托时黎给她送了不少银票出去,虽算不得太多,但总归是足够她安稳度日的。只是思卿的消息她一直未能打听得到,恐怕她还在京中待着,并未离开。
“堂姐很不好。”她很是坦诚,坦诚得让苏琅琅不知该怎么继续问下去,这丫头放下手中的糕点,站起身来回话,“世子妃若有法子,还请帮帮我家堂姐。”
沈家之事了结后,她曾偷偷去查过陆家那些人的下落,只是查出的结果算不得很好。短短几年,外面的陆家人便已所剩无几,至于被没入教坊司的那些,也早在前些年相继离世。
如今这世上,是真真正正地只余她与思卿两人。
原先她是打定主意要送思卿回梁溪生活,陆家虽早早没落,可原籍的宅院都还在,她这些年在王府里领的俸禄几乎没有怎么用过,虽是不多,但也足够将她们幼时曾住过的院子买回来,甚至还能置办几亩薄田。
至于苏琅琅送来的银票,也可以留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按理来说这是于思卿而言最好的选择了,可她却不愿如此。
思卿对沈家的恨意在狱中愈重,又闻其实沈丛云却仍苟活于世,便心中愤愤,一心想要他的性命。
“外人皆以为沈家覆灭,沈府上下无一幸免。可属下清楚,沈丛云还活在这世上。”
皇帝想让旁人以为沈家覆灭,自然是不能将沈丛云放在普通的大牢之中,他将人送至亲王府的私牢之中,让时黎着禁卫军的人小心看管。
光是警卫军时黎还觉不够,便又遣了暗卫营的统帅在一旁盯着,只是此事不知是怎么让青芜知晓的。
“所以你将此消息告知了思卿。”苏琅琅微皱眉头,她虽不知时黎与皇帝两人打得是什么主意,可就凭他们两人将此事捂得严实,就该知晓此事不得外传。
若只是将此事说给思卿知晓,时黎应当不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青芜的不满,她叩着敲着桌几,骨节敲击木块的声响一声声砸在青芜的心上,许久才问出自己心中的揣测,“你对沈丛云动手了?”
“是,属下是对沈丛云动手了。”她掀起自己的衣袖,白净的手臂之上赫然出现一道已经结痂许久的疤痕,一指宽的伤口从手肘延伸至手腕,一眼就能看出伤的不轻。
私牢守卫森严,又有暗卫营的统领在,青芜即便能以一敌十,恐怕也连沈丛云的面都见不到。
“原想着一刀了解了他,却不曾想到私牢的守卫那般森严。”她木着一张脸,即便是现下说起此事也没有丝毫后悔,“殿下知晓后一言不发,只将属下关在水牢之中,若不是世子妃开口,属下恐怕是一辈子都出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