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问什么便问,不必这样遮遮掩掩地看我。”时黎一手拍上她的额头,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她在清音阁中比在王府要轻松许多,换了衣裳随意歪在美人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许久没有碰过的话本子。
书册并未因着她的搬离而被闲置不顾,甚至还带着些许日光的气味,她用册子略略遮掩着自己闪躲的目光,像是因为被发觉偷看而羞赧。
她眼见着时黎将程阁老气得呼吸急促,那一副喘不上的模样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耐不住好奇,到底还是开了口,“你同程阁老说什么,竟能将他气成那般模样。”
时黎伸手拿走她手中的话本,挡在两人脸侧,故作谨慎地压低声音小声道,“我问他,当初在朝堂之上上书弹劾我父王母妃之时,可有想到今天。”
今日所用之手段,与从前他对瑞亲王府如出一辙,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时黎尚有皇帝垂爱,王府根基虽被动摇,但到底被稳住,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
而程家,却再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家风不正比出身寒门更难在朝堂上生存,即便日后程家还有子弟能够侥幸科考中举,只要这四字一直钉在程家,就足够让他成为众人攻讦的对象。
没有人比在朝堂沉浮数十年的老臣更能明白皇帝那些口谕的含义,也没有人比朝堂敌对数年的对手更了解时黎那些狠辣的手段。
“不过我也好意告诫了他,事情由谁开始就当由谁结束,本殿实在没有那样多的时日去连坐。”
从前他年幼,不懂流言如刀,刀刀割人血肉夺人心魄害人性命,现如今他懂了,甚至应用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得心应手。
他在逼迫程阁老在自己的性命与程家子弟渺茫的将来之中做出选择,这样清楚明白地威胁,断绝了一切其他的可能,他若强撑下去,这口谕便只会成为开始。
“皇上的口谕你传得清楚,即便他不选,御医也会替他做出选择。”
能去程府诊治的御医也都是人精,不必时黎多说什么,只听皇帝的旨意,便能知晓自己应当怎么做。在平日的诊断开方中稍不尽心一些,想必过不了太久就回有他们想听见的消息传来。
她抽过挡在两人脸侧的话本,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程循还顶着驸马的名头,程家如何想必也牵累不到程循,这却非她所愿。
“那程循呢?他会如何。”
程循为着安南轻慢程家一事很是不满,原先成婚他便想着借助安南的势扶摇直上,如今莫说是向前更进一步,只要不被拉着后退便谢天谢地了。
加之程阁老病重,他又无法出门,两人之间的矛盾更是越来越多。据青芜传进来的消息说,先前程循若有看不惯的,未免冲突争执,便自己躲在外院书房不露面。现下可不同往常了,程二公子的脾气见长,对着安南的态度也不如从前谦卑耐心。
“他们两人夫妻不睦,是预料之中的。皇上今日遣人去问她是否有意合离。”他深呼一口气,说出让苏琅琅放下心来的一句话,“她说,多谢皇上关怀,可劝新婚夫妇合离一事实在毫无道理,请皇上日后莫要再提了。”
时黎对安南的感情不深,但到底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眼真真地看着她一意孤行地要往火坑里跳,心中五味杂陈得厉害。如今当真尝到了苦果,她也仍旧没有一丝一毫向皇帝低头求和的意思。
“随她去罢。”程卢两家维持着这样的关系,日后处置卢思惟也更加方便,他略扯了嘴角,“他们两人既不合离,于我而言却是好事一件。”
两人相对而坐,苏琅琅闲来无事捡了桌案上的一只木兰花糕塞进自己嘴里,馥郁的花香从口鼻中呼出,弥漫在空气之中。
呼出的浅淡香气喷洒在时黎鼻尖,“什么味道?”
“陈嬷嬷亲手做的木兰花糕,这花还是我与绯云一道摘的。”
他想起舜华堂院内的那颗木兰,那样的高度不是踮踮脚尖便能摘到的,他轻啧一声看那模样似是有些不满,“倒是不知你还会爬树。”
苏琅琅一时得意,忘了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很不该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搅了半日帕子除了嘟囔两句没有爬树,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由头将此事遮掩过去。
“下回再有爬树这样的事,可记得带上我。”他还要再说什么,守着院子的绯云匆匆打帘而入。
“夫人让奴婢传话给世子,程府挂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