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能够确认吗温同学？打捞上来的这具尸体……是不是你报失踪的同班同学，程粼溪？”
尸体冷藏室中，一位年轻的警员正用暗含不忍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面前的少女。
他猜测是直面同学的死亡太过残忍了，所以对方的表情才那么呆滞。
可是确认身份的过程必不可少，对方自己也执意要求，他除了遵循规章制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个新人，并不习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安慰。
穿着略带学生气的长发女生隔着一小段距离，面色苍白地看着肤色青灰的挚友，并没有立刻回话。
温轻语不知道是该实话实说，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毕竟即使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吧。
她眼中所看到的“尸体”，其实只是一群翻着白眼的鱼尸这个事实。
皮开肉绽的死鱼群，连身上的鳞片都透着晦涩的光，可是它们却被不知名的力量粘连在一起难以分离，最终以诡异到令人作呕的姿态，拼接组成了一个人类的形状。
甚至那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而是死后在水中经过浸泡，被催化成臃肿巨人观的可怖尸体。
……属于程粼溪的面容，根本没有在她眼中出现过。
“温同学？温同学？你没事吧？”
警员先生许久没听到回答，越发担心地询问道，而温轻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结束了这场无人可知的闹剧。
走出了警局，她没有回学校，而是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而打了个车，向着另一个目的地飞驰而去。
虽然警察调查后说了没有嫌疑，虽然他住得离粼溪被发现的那条河很远，可是既然尸体出现了这种“异变”，那么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温轻语就是放不下，她的眼睛从小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即便有时好有时坏，可是却从未欺骗过她。
刚刚见到的场景让她无法说服自己，更何况事关好友的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所以她要去找那个人，那个本该在失踪的那一天，最后见到粼溪的人。
没过多久车就到了，少女付了钱走了出来，逆着夏日带着花香的暖风，一脸严肃地向着挚友曾经说过的地址快步走去。
她没有看到路边盛开的几朵不起眼小花，突然像是活了一般转过头来，注视着她走进幽静的小区。
路过的行人突然嗅到了一丝强烈过头的芬芳，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可是下一刻，那气味就陡然消失了，让人以为只是一场感官的错觉……
……
嘀———嘀———
略显扰人的门铃声不断响起，催促着房屋的主人确认来者是谁。
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区，虽然位置偏僻，可是环境优美，到处都种植了清新怡人的绿植，不远处还能看到供居民放松的小花园。
可是温轻语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情，恨不得对方立刻接通门口的电话，让自己可以质问房屋的主人。
此时的小区里没有一个人，唯有吵闹的门铃声不绝于耳，加剧人内心的烦躁。
过了一会儿，门铃声终于被摁掉了，门上的话筒里传出了一个有些失真的男声，莫名有些气喘吁吁地问道。
“喂、喂……请问找谁？”
对方的说话声中夹杂着几声低喘，不过温轻语没空在意，单刀直入地回答道。
“……我找魏清魏学长，我是粼溪的朋友，程粼溪，您还记得吧？您的女朋友。”
刚刚还有些不稳的男声突然就有些沉默，两人隔着话筒安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魏清出声继续话题。
“是吗……是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你来找我……是还想问什么吗？”
“……他们找到粼溪了，今天正好找我确认身份……我看到尸体了，似乎是在水里泡了好久，变得好可怕，好惨……”
“……节哀……”
男人似乎是想安慰，可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少女打断了，随后便听到了令他极为震惊的一段话。
“好惨，真的好惨，一群死鱼翻着白眼被强行拼在一起，不知道哪儿是头哪儿又是尾，那不是粼溪，那种东西不可能是她的尸体……所以她到底去哪儿了？学长你知道吗？”
“……同学你在说什么？我不……”
突然，温轻语像是被惹怒了，对着男人凶狠地释放着情绪，说出那些自己知道的事。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天粼溪不是去找你了吗？因为你最近特别奇怪，她就很担心想陪陪你，可是第二天她就失踪了！被找到后却成了一堆恶心的死鱼！她是你女朋友，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呃！”
正当温轻语情绪激动时，话筒中突然出现了一阵强烈的杂音，瞬间刺痛了她的耳朵，让她忍不住退后。
瞬间止不住地耳鸣，脑袋里像是灌了铅，等到深入脑海的刺痛感褪去，她才重新恢复听觉，正好听到话筒中传来的男人的建议。
“那个，程咳、粼溪的朋友，你先不要着急，事情一句两句地也说不清，等我收拾一下先下来吧，你先在小花园等我，我会告诉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不知为何，温轻语突然觉得对方这几句话说得有些奇怪。
明明声音感觉和刚才相差无几，可是莫名地就让她的思维有些滞涩，直觉语气不对，甚至听出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换了一个人。
可是这些感觉稍纵即逝，比起莫名的错觉，她更在意对方要和自己说什么。
那天晚上粼溪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真的已经死了吗？现在到底又在哪里？那些变成尸体的死鱼究竟是怎么回事？
脑中的困惑快要将她撑爆了，于是她没有拒绝，应下了对方的建议。
“……好吧，那我等着。”
话音刚落，门口的电话就挂断了，温轻语在原地怔怔地呆了一会儿，转身就朝着小花园走去。
也许魏学长只是遇到了超自然的事，自顾不暇……
也许他也不知道粼溪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只是自己怀疑错了……
脑海中不自然地猜测着可能性，即使不太相信这个男人的无辜，可是温轻语还是希望他是清白的。
那样的话，对粼溪来说才是最好。
她不希望自己的挚友，是被喜欢的人所伤害失踪的……
夏日的风越发熬人了，燥热的湿润让人浑身不适，可是渺小的人类却又无法逃脱整个世界的骚扰和围困。
温轻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努力屏蔽着内心的烦躁。
可是就在她沉静地等待时，原本浅淡的树木气息中，陡然出现了一抹桂花的香味。
原本只是清新淡雅的甜香，却在意识到的瞬间变得浓郁，不断聚集。
鼻子就像是突然被灌入了过剩的蜂蜜，让人几乎产生了窒息的错觉。
这个小区里种了许多桂花？
温轻语皱着眉抬头，忍不住站起身向着左右望去，可是她却没有发现气味的来源，唯有甜香越来越重了。
只是一会儿，她就已经感到呼吸困难，过于馥郁的花香腻得恼人，甚至称得上刺鼻。
这太过异常了，少女这时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桂花的味道已经模糊了，可是浓郁的花香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多出了许多分辨不清的味道。
玫瑰？牡丹？这是什么花的味道……？
脑子里惊异于周围不存在的花香，变得繁杂的气息却不顾少女的拒绝形成极具侵略性的香风，疯狂往她的鼻息里钻。
……就像是，想要取代她的呼吸一般。
“呃……咳、咳，唔……啊……”
温轻语再也忍受不住身体的痛苦，支撑不住地委顿在地。
大脑被太过刺激性的气味所覆盖，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和麻木了。
她从不知道花香居然能变得如此煞人，身体里的力量几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刺客所夺走，拖着她向着永恒的深渊坠去。
……就像是凶器。
心里本能地生出了绝望，温轻语此时莫名有了一种明晰。
她就要死了。
死在这极度异常的熏风下。
嘴里连成型的话语都吐不出，可是她仍然奋力地抬起头，想要用自己特别的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看……是谁杀死了自己。
全身的皮肤都感觉仿佛烧伤了，就好像钻入身体的花香带着致命的剧毒。
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在意识消失的前夕，温轻语她好像看到了，那仿佛脱离现实的、绝不可能出现的一幕。
身边不知何时充满了巨大的花朵，整个小花园都被异样的植物占领，看不见丝毫之前的痕迹。
仿佛之前的正常世界，才是掩盖下的幻觉。
这些花是真实的吗？为什么它们好像活物一般，明明没有眼睛，却似乎在用垂涎欲滴的“眼神”望着自己。
望着……即将死去的自己。
“咳……咳……唔……”
“……嗬……”
“…………”
喉咙里仿佛被花瓣堵住了，连咳嗽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痛苦地嗫嚅着嘴唇。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温轻语终于看见了，一个从天而降、过分鲜艳的女人。
仿佛是来自异世的存在，即便看在眼中只是模糊不清的色块，也能看出对方那区别于现实的不同。
然而只是看了一眼，意识就断了。
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的一幕，成为了烙印在少女心中的绝景。
巨大的花朵肆意生长，猛烈散发着致命危险的花香，将此地变换成了诡秘的花园。
在无数臃肿鲜艳的簇拥下，少女连神经反射的痉挛都逐渐平息，最终还是和自己的挚友一样，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
“……也没必要真的杀死她吧，反正她也不可能抵挡住你的魔法……”
名为魏清的男人此时才姗姗来迟，表情复杂地对着从天而降的艳丽女人说道。
“呵呵……魏，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必要呢？她不是已经看破了我的魔法，发现了尸体的异常吗？”
傲慢中带着一丝妩媚，介于清纯与成熟之间的女人漂浮着坐在硕大的花朵上，语气淡淡地回道。
“更何况，你现在才来阻止，又有什么意义呢？刚刚我施术的时候你没有说话，之前我们被那个小姑娘撞破，我对她下手时你也没有说话，难道你不是也觉得她们碍事，想让她们消失吗？”
隐秘的阴暗被摊上台面，男人似乎被戳破了伪装，顿时说不出话来，用沉默将问题的答案告诉了对方。
女人看到他这个反应，唇角顿时扬起邪恶的弧度，故意恶趣味地轻笑出声。
“呵呵……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无辜呢？”
她的全身被花朵簇拥，挥手操纵着脚下的魔花生长，向着少女的尸体前进而去。
“这个世界看来也不是那么无聊嘛，居然有能够看破魔法的存在，可惜，这孩子本身太过孱弱了，只是被我的花碰了碰，就这么没气了，唉……”
“不过作为素材还是不错的，呵呵……甚至可能，比之前那个孩子还要出色呢，你看我的花，只是闻着味道就那么饿了。”
“把她作为养料，一定可以养出特别奇妙的花朵吧，哈……啊，不过她的眼睛还是要留下来的，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