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音！”
她不知如何面对，亦欲逃离这好友的身边。她与她擦肩而过，却又被那气势威严的大侍女叫住了去路。
“鸿音…”
见她眼中似有委屈，漓画转过头，语气无奈柔软了许多。
“我有话…”
“想与你说。”
她语调平静，却透着满心担忧。鸿音心中踌躇，听着这好友之言，眼中亦有不忍。
…
待这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院中的侧屋，漓画转身便将门栓轻轻地带上了。鸿音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人，心中却十分不解。
“事到如今…你可是心中怪我？”
她开门见山地向她质问了起来。
只是漓画走到了自己身边，更是牵起了自己的双手。
“好妹妹。”
“在这王府之中，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也没有人会比我更在意你的安危。”
她将她安抚坐于桌边，此刻那好友的目光认真而凝重，压在这一身骄傲的女人眼中似有无法喘息。
“内侍这件事…兴许…”
“兴许是姐姐你想多了。”
她掩饰着内心，神色慌张地替自己辩解了起来。
“其实我与王爷…”
“不是你们想的那般关系…”
想起了那男人对自己的淡漠，她心中难免又充斥上了失落。
鸿音的坦诚，倒正中了漓画不安的猜测。她对这女人争抢好强的脾性甚是了解。她做了什么，他如何回应，她与他的关系变成了怎样，事到如今已能猜到一二。
“鸿音…”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包容的目光更是疼惜万分。
“其实王爷临行前，已托付我教授娘娘府中事务…”
“他若有让你长久做内侍的打算，必不会如此嘱咐于我。”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女人的谨慎听在这侍女的耳中，却被那好强的自尊抵在了心外。
“这种事…”
“做一天便是一天。我若做得妥帖，他继续给我打理也未尝不可能。”
“姐姐，鸿音做事向来不惧畏难，更没有还未开始就放弃的道理。”
她的不屈不饶让苦口劝说的漓画一时间无可奈何了起来。
“好妹妹，我问你…”
那握着手的手更紧了些许。鸿音明亮的眼眸看着这清秀的女人，透出了倔强的不忍。
“你可曾…”
“与王爷说过些什么？”
侍女敏锐的眼中透过了丝丝猜疑。
只见那女人坚定地摇了摇头，却浅浅地咬了咬嘴唇。
“没，没有…”
她坚称着这谎言，不忍与那洞察人心的眼眸所相对，又将目光轻垂了下来。
“鸿音…”
见女人似有苦衷，漓画心生不忍，只是柔软了态度，又握上了鸿音此刻攥紧了膝上衣衫的手。
“好妹妹，听姐姐一句劝…”
“我虽不知道你与王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
“他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亲权重。”
“势必事事从大局考量。”
微凝的眉头下一双明眸紧紧看着眼前人…
…
“当年宁侧妃…病逝于行宫之中。”
“这件事…”
“我一直觉得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漓画翻出往事，又微叹了起来。
“府中无人敢提，而侧妃身边的下人亦被遣散……”
“而我曾从范大人与王爷交谈时无意中听见…”
“当年那些出府的下人里，后来病的病，伤的伤…”
“几乎无一人可保全自己…”
…
“那时我虽还未入王府，但是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是宁玄英的侍女…”
“只不过因为年幼，所以得以继续留在府中做事。”
“而这居所不是在别处，却是在元燕殿…”
“所以…”
“你可真不会觉得，你是谁，你每日在做些什么，你与旁人说些什么，那个人…”
“会不知道？”
好友深藏心底的一番坦白，让女人愕然失语，她虽有不解当年的那些事情，但却不敢相信那有贤王之名的男人会与这些事情产生关联。此刻心中对这番话的怀疑占据了上风，她不解地抬起了眼眸，更是怨恼地看向了漓画。
“所以，你与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眼中透着丝丝不屈。
“姐姐的意思…可是要让我放弃现在的一切？”
她不愿相信女人的顾忌，更是心有不甘。
…
“我…我可以向王爷言明，让你留在我这里。”
“我也会尽我的能力护你周全。”
漓画温柔了神色，对于鸿音的不信，她的说服已竭尽了全力。
“来你这里？”
鸿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也与你一起…”
“侍奉那小丫头？”
她苦笑的眼中透出了无尽讽刺。
“姐姐…可是与我说笑？”
侍女的嘴角不屑地上扬了起来。
“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日日与别的女人同床共枕…”
“这种事…”
“姐姐能包容。”
“这般“宽宏大量”的胸度…”
“鸿音我做不到…”
女人一脸讽刺的傲意，更是不解这多年后，她所做的抉择。
“鸿音！”
侍女的固执和嘲讽，似是触碰到了自己心中无奈的苦衷，丝丝难受涌上了心头，女人再如何坚强，被多年好友如此言道，亦难以自禁地微红了眼眶。
“若你不相信我，我无话可说…”
“但是，我顾及与你多年的感情，方与你说了那些话，我绝无私心也无必要捏造是非，你怎可……将我的一番苦心如此置之不顾。”
女人的眼眶有些微热，见鸿音陷入了沉默，似对自己的过言有了几分悔意。她整理了心情，又无奈道：
“也罢…”
“既然我的话，你觉得是捕风捉影…”
“你…如此铁了心要留在他身边……”
“我…”
她抹着面颊上落下的泪水，又叹息着将眼眸惘然去了别处。
“也无法强留住你。”
…
侍女劝说失意的垂眸中透过了丝丝悲悯。
“只是，从今往后……”
“你……”
“必要…谨言慎行、事事小心。”
…
看去鸿音矛盾不屈的垂目亦有湿润，她又关切道：
“还有…”
想到了这同乡姐妹难言之隐的家事，她极尽了后顾之忧。
“你那哥哥…”
“好赌成性，将家产挥霍一空。”
“如今二老月月需要你这女儿接济…”
女人在脑海中谨慎地思虑着，更是处处替好友排除着各种隐患。
“他们…本就指着你这被卖入王府的女儿，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飞上枝头。好向你讨了好处。”
“你成为内侍的事情，万不可…让他们知道…”
“否则…”
…
“多谢姐姐替鸿音忧心了。”
还未等漓画的担忧道尽，鸿音不禁苦笑着抢过了她的话。
“姐姐放心，我欠姐姐的那些银子，鸿音定会如数奉还，而我的家事……”
…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这些…”
见敏感的女人又心生误会，漓画凝眉解释了起来。
…
“姐姐放心。”
“我自己的家事，我自己会处理妥当。”
只是这侍女并未将自己的解释听进耳中，话里似乎只觉得自己的担忧透过了丝丝优越感。不劣于眼前人的倔强之意孤注一掷地写在了眼前人的脸上，漓画更是见她捏紧了手，转身便要向门口走去。
“鸿音！”
见她不再理会自己，悲悯落泪的女人一语叫住了眼前人。
鸿音推开门，心有不忍地放缓了脚步……
“你若遇到难处……”
“随时来找我…”
泪水滴落在衣襟上，融化了与她多年的情谊…只是这最后竭尽所能的一丝关怀似乎再也追不回女人心比天高的野心，门前的身影似有犹豫片刻，最后却还是未再回头、带着沉默凝重的思绪轻轻跨过了门槛……
“那日…”
看着眼前人的远去，女人的心中不禁回想起了与她初次相见的时光…
雍华殿外，那日的自己被小侍女推搡之际不小心弄坏了郡主生辰的礼服，自己被殿中大侍女掌了嘴，又免了当日的晚膳。多年积攒的委屈一瞬间倾涌而出，因受不了这种种屈辱，那时的自己赌气跑去了元燕殿一旁的千鲤池边……
正在自己抽泣中，对着波光荡漾的水塘一边怨恼地倾诉着，一边拿出了怀中仅剩的半颗馒头狼吞虎咽起来之际……
不远处元燕殿衣着华丽的侍女们从池子的另一侧袅袅而过，那些容貌秀丽，端庄优雅的人儿无意中瞧见了自己的这番模样，有人掩袖含笑，亦有人避之不及，而那群侍女中，走在最后面的一个衣衫华丽、与自己年级相仿的小女孩凝望着一脸含泪惶恐不已的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
“给你。”
不知何时，那女孩趁其他侍女们走远，竟绕过小径，走到了自己身边…
迎着自己抬起的目光，那伸过来的手中，展开的绸帕里，正放着几块香气四溢的桂花方糕。
“这是厨房的采菱姑娘教我做的点心。”
“我不喜甜食…”
眼前的女孩傲意明媚的目光微微笑着。
“所以，你若喜欢…”
“这些，拿去便是。”
夕日下，自己的眼眸中，女孩浓眉长睫的美丽容颜迎着晴日下的水色泛上了一层朦胧光晕，自己忘记了口中的咀嚼，竟一时间看出了神…
泪水从女人惘然回忆着的脸庞上滑落下来，她轻缓过心中悲凉的感慨，又不禁想到了往后与她缘分渐深的日子…
“漓画姐姐！”
“听说你要来元燕殿做事了？”
…
“漓画姐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这些账目，我帮你一起做吧。”
…
“漓画姐姐，那桂花糕，你若爱吃，我下回再做给你吃。”
…
“漓画！你与王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别忘了，你心里有他，他可…”
“可也是我仰慕的男人！”
…
“不过，王爷中意上姐姐，可是在我意料之内。”
“这世上，身份再尊贵的女子，也抵不上姐姐的能力和胸襟。”
“如果他的身边人是姐姐你，我鸿音自当心服口服！”
…
“我这小外甥虽然没了，但是你瞧，我这不还在你身边！”
“所以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
轩窗外的日光明媚而温暖，照进了女人湿润的瞳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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