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北并没有臆想，他们真的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他们指的是他在内的抵抗军所有成员。他们只需要将自己所掌握的技术向社会上推广，即使只是非常少的一部分，可足以改变绝大部分人的生活，癌症可以得到治疗，环境可以被大幅度改善，通讯技术可以提高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没有人去推广这些技术，很多技术即便放在实验室中落灰，也没有向外界推广。
“推广这些东西并没有理论上的难题，但存在一个无法逾越的政治鸿沟。”顾杰知道章北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将自己金框眼镜摘下来，从口袋里取出青色的眼镜布，将镜片上沾染的灰尘轻轻拭去，“一旦技术向外推广，抵抗军便要面临一个难题——他们要解释这些技术的来源，要解释战争的来源，最重要的是……他们要解释那些无数个平行时空中被放弃的普通民众。”
“而这个问题解释不清，也无法解释，所以从源头后禁止一切技术外流，禁止普通人接触抵抗军，是最好的选择。”
章北听到这话后，感到十分寒冷，虽然从接触北方局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样的真相，知道抵抗军一次次幸存的背后，是无数平行时空中数十亿人类用鲜血换回的结果。他始终在逃避这个问题，因此除了执行任务之外，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呆在中都市下面的基地里。
可是此时看到亚穆纳河畔那些苦难人，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被他放下的念头。
“这就是基地存在的原因吗？建造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将真实的世界与抵抗军营造的世界分割开来，这样眼不见心不烦，所有人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投入到拯救人类这个宏伟的目标当中，而忘记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
章北自嘲一笑，突然发现了基地存在的另一面意义。
“你这样的思想很危险，我此时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过，但是今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包括我。”顾杰将眼镜戴上，神情严肃地说道，“即使你是唯心媒介的所有者，可若是被思政部的监察者听到这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将你送到总部的改造所里，对你进行漫长的思想改造。”
“抱歉，看到了一些东西，触及了一些情绪。”听到顾杰的话，章北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谈及到一个禁忌话题。
“我能理解文学专业毕业的人，总是会带着诗人般的忧伤，但是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为了种族的延续，我们必须有所选择。”顾杰对章北说道，“送你一句话，那是我刚刚接触北方局时，当时哲学课上的一位老师赠送给我们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比一个文明从蒙昧状态走向星辰大海，看到浩瀚星空背后的魅力更富浪漫。”
这是什么，工科男的浪漫吗？章北回味着顾杰的这句话，心中默默地想着。他突然明白了抵抗军内部绝大部分人是科学家和工程师的缘由。因为他们是人类精英中最具冷静头脑的一群人，不会在危机关头妇人之仁。
“谢谢，我会记得这句话。”章北说道。
……
……
章北在亚穆纳河畔的工地里没有停留多久，就乘坐班机离开新德里，回到中都。乘坐超真空高铁进入基地时，他恍若隔世。虽然同在一颗星球上，但基地内外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这种基于技术上的鸿沟，比基于金钱的鸿沟更加难以跨越，也更加容易让人体会到两个世界的差异。
从超真空高铁上下来后，章北站在月台上，微微抬头望着头顶的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