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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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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含真笑道:“我回来啦,一根毫毛也未少,李大哥尽可放心。”李正和仔细端详她良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放心下来。此方留意周遭,见一个眼生僧人,两人见过,李正和郑而重之地行礼道了谢,回头又对卫含真道:“今日之事全因我而起,亏我还大言不惭,向你师兄一意担保,害你受了一场惊,险些被害了性命。你放心,我必杀了那太行三屠,为你报今日之仇!”

一番大惊大喜,李正和只觉后怕,凝视卫含真神闲气静的面庞,心里稍许定了下来,道:“赌酒虽不成,我李正和有愧于你,今日便许你一诺,但有所需,只不叫我伤天害理、滥杀无辜,哪怕千山万水刀山火海,我亦赴之!”

卫含真心中大乐:“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圣人诚不我欺!爹爹师兄拘得我处处局促,门也不叫出,行事殊为不便。这正是天遂人愿,不须我开口,他自己便说出来!李大侠啊李大侠,将来你可必有一行啦,哈哈。”

嘴上道:“何须如此,此绝非你之过,李大哥无须自责。”李正和摇头道:“你只管记在心上便是。”卫含真于是笑道:“那我若托人寄送书信,总得晓得去处?”李正和道:“济南府朱家村口一棵大柳树向南,水井巷西头第二家,便是师父与我长居之所。只是师父不喜搅扰,除师父几名至交外再无人知晓。”卫含真点头道:“我理会得。”

李正和方觉块垒消去,心情松快,见卫含真含笑点头,凌厉面孔上忍不住也是破颜一笑。卫含真讶道:“原来李大哥竟是会笑的?”李正和笑时全无所觉,自然而发,被她一打趣,突的有些窘迫起来,轻轻咳嗽一声待要开口,昧谷忽道:“小娘子师兄可算回来了!”

卫含真已迎出,挥手道:“虎变哥!”此时见着林虎变,她倒是真心欣喜。虽偷跑时毫无留恋,死里逃生之后与亲友重逢,自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早春时节里林虎变额上也已见汗,见到她神情狂喜,又转急怒,顾不得问话,先斥道:“瞧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先前听了林豹变所述,再有李正和佐证,自已知晓卫含真实乃自作主张偷跑,并非为青鱼掳掠。

卫含真心想果然,垂首道:“我晓得啦,令你们担心了,日后我必定谨慎小心。”提也不提“再也不敢乱跑”云云,林虎变却未听出,只问道:“可受伤不曾?”其实一眼可见卫含真好端端站着呢,总要问一句方安心。

见卫含真簪子歪了些,伸手与她扶正,林虎变沉声道:“待二弟也回了,咱们立即回去找师叔,你好生想想要怎么同师叔说!平日里何等规行矩步,一离了家生出许多事来,我看是被外头人带坏了!”

他自进来一眼未瞧便立于近侧的众人,此言也分明意有所指,永灵与昧谷二人倒罢了,李正和尴尬难言,心想:“他们一派的师兄妹,想来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果然感情深厚,也怨不得人家出言讥讽我。”只默不吭声,旁观林虎变又殷殷告诫、卫含真低声应答,只觉此时此刻怎如此难捱,仿佛没了尽头一般。好容易林虎变想起问问经过,方重拾礼节,连声向永灵称必登门致谢,永灵涵养颇佳,救了人命却被冷落好半晌也丝毫不以为忤,微笑合十而已。

终于众人等到林豹变,略叙几句,永灵自留下候他师叔,林虎变再不耽搁,道别后与卫含真共乘一骑,带着林豹变三人打马疾驰而去。李正和心中骤生一股怅然之感,望着三人二马远去的身影,驻足良久,也自去了。

泰山三人回吉星客栈见过卫之华,卫之华面沉如水,细细问过其间波折,目注卫含真道:“人说‘女大不中留’,看来说的不错,爹爹从前倒未看出你是这等性子。”至于到底何等性子,他却未说。

卫含真与卫之华虽父女十余年,但正如先前同青鱼倾诉那般,与卫之华既非真的血肉亲人,也未说过甚么交心话,感情实是生疏得很,卫含真心里倒对林虎变林豹变更亲近些。此时她一如既往垂首不语,林虎变急道:“师叔,含真妹妹已知错啦,她年纪小不懂事,师叔慢慢管教,莫生她的气,还损了自己身子。”

卫含真心中全无波澜,心道:“虎变哥自己担心我、责怪我,便以为爹爹也是一般,其实实在多虑,爹爹可不会因我生气。只这一回怕是叫他们生出警惕来,往后管我更严厉,奈何奈何,且待瞧了热闹再说。”

卫之华果然再无二话,歇息一宿后起身收拾停当,一行匆匆上路,两日后到得衡山地界,再过两日便是婚礼正日子了。百里济美与大弟子米卓然、三弟子焦能已在山下客栈中住了数日,见卫之华四人回归略问几句便屏退众弟子。百里济美与卫之华二人于房间中密谈,许久方开门出来吩咐去准备拜帖、置办贺仪,略过不表。

是日一行人准备停当,直奔衡山派,只见门前络绎不绝,到贺观礼之人衣着各异,多为武林人士,形形色色,不一而足。衡山弟子们穿戴一新,穿梭往来,忙得不可开交。卫含真头一遭南行至此,着意观览风景,但觉温暖湿润,景色幽秀。山势虽不比泰山挺拔,然处处茂林修竹,草木俱是青翠欲滴,尤其诸多此地独有的异花盛放,俯拾皆是、延绵不绝,叫人心旷神怡,如堕七彩星河。

弟子们将他们引至厅堂,一名五十余岁老者站在厅前,见到他们道:“百里掌门与卫师弟远道而来,我适抱微恙,未克远迎,还请恕罪。”百里济美与卫之华都笑道:“成掌门言重了,咱们途经贵地,既见喜事,岂有不来道贺之理?简薄微礼,还望成掌门不弃。”

既入厅内,因百里济美大派掌门之尊,已至群雄皆起身示意行礼,拱手问好乱纷纷喧闹不绝。百里济美微微点头,领着几人昂首直入,就坐后弟子奉上茶来,林虎变等年轻弟子俱侍立在后。卫含真观察这位老者,也即是衡山掌门成四洲了,只见他细目长须,双颊无肉,眼纹尤深,虽不至力倦神疲,亦显得全无堂堂大派掌门风范。

卫含真心道:“素闻七大派中这位掌门的家风可谓一枝独秀,结发妻子早早逝后便一个劲儿纳妾,至今房中足迎进九位了,眼下瞧着果不其然,一副气虚模样。这也罢了,怎的弟子大喜之日面上也淡淡的。他说微恙,也不知是真是假。”

瞧完成四洲,见厅上满座高朋中多有形容着装奇特之人,粗豪汉子有、艳装少妇有、耄耋老者也有,俱是目露精光,各个大声招呼、互相寒暄谈笑。她低声问林虎变道:“这里都是些甚么人。”

林虎变与她指点道:“对面坐着的一个咱们路上见过,应是水鲸帮有些头面的人物,后面都是他们帮众了。穿玄那位是黄山派的乌夏,乃钟真人首徒。不过她们与衡山素不亲近,未知这趟是不是收了喜帖才来的。黄衣那个也可一猜,你瞧他衣裳特异,不但与咱们,与在座诸位同出南边的人也大大不同,更似承袭的古制,我猜是恭州巫咸教来人。余下的我也不识,咱们素与这边交通不密,想必俱是周围地界的小门派来贺之人了。”

卫含真一听有黄山派人,备感亲切,抬眼去看时发现是个身着道袍、头戴莲花冠,整顿非常的女子,年岁不大却颇为持重,满厅热闹中兀自微垂目端坐。卫含真心道:“好气度!”她视青鱼为友,又受黄山派掌门钟真人经年赠药之恩,且本是个偏性子,自然而然便爱屋及乌了。

过一时厅外又走近一个年轻男子,林虎变一斜眼,示意卫含真道:“这便是成掌门那个独苗成乐了。”语带不屑。那成乐面上古怪神情更毫不掩饰,似是愤愤不甘、十分不乐,入来迳去向百里济美见礼。蓦一抬头瞥见卫含真,他登时便不会动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瞬也不瞬,像是丢了魂儿般,定定在她面庞身材上扫来扫去。

泰山一行不意他这等失礼,林虎变几个年轻人脸上浮现愠色,百里济美蹙眉清咳方惊醒他,满脸堆起笑问道:“这位定是卫师叔掌上明珠含真妹妹了。”卫含真未料他连自个名字也知晓,似笑非笑垂下头,心道:“好个天杀的厌物!怪道那等名声,实是‘上不正,下参差’,同他爹爹两个一脉相传!”

只听卫之华笑道:“正是小女。”成乐又忙道:“妹妹体弱,不若我与妹妹张椅子坐着。”卫含真一概不理会,听他似只绿头蝇子般嘤嘤嗡嗡无休,只在身边打转,心里憎恶已极也只好充耳不闻,又想:“怪道虎变哥适才说黄山派与衡山派不亲近,黄山派皆是女子,便是因这父子俩德行不堪是以厌恶他们也未可知。”

好容易捱至时辰,成四洲坐上首,成乐也终于留恋不舍地离了,大家俱收声响,注视一对穿红着绿的新人进来。新郎三十上下,长相平平,喜气盈腮,疾走正如飞。新娘执着扇子,却是一步一停,众人心想:“莫非这新娘子害羞么,怎的走路这等慢吞吞的。”又有些耳闻过新娘韩霜君却未谋面的,伸长了脖子等她却扇。

扇子甫一放下,大家俱是一时失语。只见新娘浓密的乌发堆云叠嶂般,菱唇凤目,肌肤雪白柔腻,是仿佛玉石雕就的一个美人,面上表情却是冷冰冰的殊无喜色。交相辉映下,艳的愈艳,冷的更冷,如梅傲雪中,众人目为之眩,实不负“霜君”之名。

大家看了她,再回看新郎,油然而生一般想法:“怪道她不情愿,可惜可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还有的看了她又去看卫含真,心中也想:“难分高下,各有千秋!”

卫含真正暗自喝彩,赞道:“好个’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韩霜君果然名不虚传,此番不虚此行了。”余光却瞄见满堂众人中独成乐横眉竖眼的,直瞪视那新郎方盾,立时想通其中关节:“原来如此,怨不得!嘴边上便有这等美人姊姊,却要嫁作他人妇,他可不要恼火么!只是瞧这韩霜君也不似嫁得如意郎君的欢喜模样,既这般不愿,缘何会有今日婚礼?”

众目睽睽之下,韩霜君只是站着不动弹,新郎几番去拽她袖子被她当即甩脱。渐渐大家俱都觉出异样来,一时屏气凝神,齐刷刷去望成四洲。听得外面进来小弟子贴耳禀报数句,成四洲面不改色朗声笑道:“小娘子面皮薄,今日屈各位大驾观礼,敝派深感荣幸,特置办了好酒好菜,诸位豪杰便请移玉趾,我与大家开怀痛饮,好好亲热亲热!”

说罢当先起身示意,众人面面相觑,都瞧得出这是要恭送大伙儿出去,不明情由之下,陆续便立起。忽然新娘韩霜君动起来,“刷刷”几下将自己嫁衣扯落,露出其下又一件外衫,说道:“师父且慢!”说罢重重一跪,向成四洲道:“师父,弟子不孝,今日绝不能嫁与方师兄!”

成四洲沉下脸道:“休得胡闹!”方盾早抢去拉韩霜君,只是拉之不动,韩霜君武功竟是比方盾高,岿然跪着,仰头道:“若定叫弟子嫁方师兄,弟子今日宁可死在当场!”

卫含真等人还有甚么不明白,这婚事定然是成四洲强要为之,迫韩霜君嫁方盾。这韩霜君也真个性烈,浑不惧当众大跌衡山颜面,纵然毁了婚,日后派中待如何立足?

成四洲轻声道:“哦?莫非是不满意你方师兄,心中另有郎君人选?不妨说来,师父为你做主。”成乐登时眉花眼笑,满怀期盼的双目在成四洲与韩霜君面上瞄来瞄去,只听韩霜君道:“徒儿谁也不嫁!今日当着众位仁人志士、英雄豪杰之面,我韩霜君对天起誓此生不嫁,若违此誓,当受千刀万剐而死!”

至此众人骚动,到场泰半为邻近小帮小派,多仰衡山大派鼻息,那艳装少妇立道:“霜君小娘子,大喜的日子如此忤逆恩师、发此毒誓,可大大不该!”说着便几步跨至韩霜君身边,两手贯注内力去扶韩霜君双臂,手上一坠,竟是纹丝不动。

艳装少妇心中吃惊,这韩霜君功夫委实超出所料,暗自提气运足九分力道使劲一抬,不想这次韩霜君猛然起身,她力道使空,一下子下盘不稳。不待她立定,一声闷响后她脸上剧痛,耳际“嗡嗡”直叫,竟叫韩霜君重重冲着面门便捣了一拳,朝后便仰,亏得她应变不慢,噔噔噔噔连退四步,方未仰天躺地。

这一记虽未用内力却毫不留手,她左颊高高肿起,口角都溢出鲜血来,瞧着登时变了一番面貌。韩霜君冷冷道:“你是甚么人物,也敢来碰我?我衡山派内务,岂容你置喙?”

成四洲怒斥道:“放肆!”成乐急叫:“霜君休要如此!”群雄有的自诩英雄豪杰,自不好一拥而上,乐得艳装少妇打头阵;有的心有不忍,只不好干涉;还有乱糟糟喊“哎呦”、“余二娘如此不济”云云取笑的;更有单瞧乐子,只作旁观的。余二娘邀功不成,反在群雄面前吃此大亏,岂能饶了这小贱人,当下柳眉倒竖,“蹡蹡”两声抽出两把弯刀便要又扑将上去。

众人正全神贯注间,忽听“咭”一声异响,各个扭脸去看,竟是巫咸教来宾,乃二十上下的一个年轻人,脸颊上一颗细小涡儿收也收不住。见众人目光投来,他“啊呦”掩口道:“得罪、抱歉。”余二娘大怒道:“你笑甚么?”年轻人连连摆手道:“虫子进了鼻孔,钻得我怪痒痒,勿怪勿怪。”

余二娘仍疑心他是在笑话自己,却不好再追究,巫咸教须也不好得罪。为这一笑,余二娘怒火更炽,双刀对撞,喝道:“不孝不顺,算甚么好女子好徒弟,如此放肆妄为,今日我便替成掌门管教一下你!”双手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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