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隐扫视了一圈正堂，但见满堂华服，和一张比一张更白的脸。
唯有主位上坐着的那位妇人看着她的目光略微诧异。
哪怕春让远在银州，她的性子他们也有所耳闻，最是心高气傲，断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原以为门口那一场侮辱定能叫她扭头就走，谁知这姑娘竟傻乎乎地进了这道门。
五隐并不想管太多的事，只冷声问道：“礼成了？”
那执鞭的人看着她，虽感到有些奇怪，却也开口回她：“礼成。”
他话音才落，躲藏在暗处的官兵顿时拔刀杀人，堂内叫声一片，堂外便似惊弓之鸟呼啦啦朝府外涌去。
这些人并不拦着外头的逃命的人，只提刀砍着堂里的。
反抗的和不反抗的都杀。
钟却站在正中间，不敢动作分毫，也不肯出声呼救，手中死死捏着那块华贵的红盖头，倔强地保持着死前最后的风度。
五隐只冷眼看着，既不出手也不逃。
她看着堂上挂着的剑，问：“剑从何来？”
左侧上座的老人看了她半晌，见她淡定至此，也生出两分欣赏来，不亏是他钟家的新妇，此等场面竟也能面不改色的看着，还能分心问这剑的来历。
他便答道：“故人所赠。”
五隐又问：“故人何在？”
“多年前便已亡故。”
“死了？”五隐不悦，怎么能没有等到她来就死了呢。
五隐上前取过长剑，正是被那叛徒盗下山的秋水剑，她道：“看在你家供奉此剑数年的份上，今日我保你钟家一丝血脉。你挑一人，我带走。”
钟老太爷听见了她的话，满心赴死的傲然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如果……如果有人可以活下去呢？
他想要再靠近五隐一些，好看清楚五隐是不是在说笑，只是他双腿早已被折断，此刻只能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他想这个姑娘应该不是春让，然此时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急急问道：“姑娘此言当真？”
“自然。”
那些官兵听见他们说话，登时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继续杀人了，只将他们团团围住，待要看五隐如何将人带走。
钟老太爷看过一屋子钟家的人，老的老，幼的幼，死的死，伤的伤，最后目光落在正中央的钟却身上，手抖了抖。
钟却有些茫然地看着钟老太爷，口中嗫嚅道：“不要。”
一旁的某位夫人抱紧了自己的幼子，惊叫了一声：“老太爷！”
钟老太爷沉声道：“阿却，走。”
钟却站着不动，不肯应声，五隐怕麻烦，又道：“得是他自己愿意跟我走。”
钟老太爷深深地看着钟却，说：“阿却，祖父叫你走，只是因为你与春姑娘已拜堂成亲，你是她的夫婿，论理论情，都该是你。”
钟老太爷刻意忽略了五隐的不对劲，见五隐也没有反驳他说的话，略松了一口气，能保住一个也好。
“走！”钟老太爷大声呵斥着，身子猛地扑向旁边的官兵，立刻被腰斩落地。
顿时满堂的人纷纷大哭，紧跟着便学老太爷一般飞蛾扑火。
钟却看着满殿猩红，只觉得腹中抽搐，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喷涌而出。
五隐问他：“走不走？”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走。”
五隐拔了秋水剑，信手挥出，澎湃的真气裹挟着凌厉的剑意呼啸而去，剑气一路汹涌而过，前路荆棘被尽数斩断。
她斩出了一条直通大门的路。
还在杀戮的官兵们被这一剑吓到，甚至忘了继续挥刀。
五隐提脚往外走去，并不去管钟却是不是跟上来了。
钟却麻木地看着眼前那一抹红色，亦步亦趋。
在他们踏出正堂的瞬间，堂内的人再次乱起来，不论是被杀者还是杀人者都显得更加疯狂。
剩下的官兵并没有去追五隐二人，他们很有自知之明，五隐并不是他们拦得住的。
既然这人注定拦不住了，那么剩下的人便绝对不能再放过任何一个。
府外的官兵恐惧地后退着，五隐往前一步他们便往后一步，并不敢上前一战。
五隐一直走到她来时的马车旁，在后头的车上取下了长生剑和定钧剑背在身上，手里还握着秋水剑。
然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有趣有趣。”
五隐朝西边看了一眼，那边高楼林立，那个发出声音的人许是在其中某一座楼上。
但是不重要，只要他不来拦路，五隐就可以不理会他。
当然，他若是来，她也不惧一战。
她背好了剑，伸手抓住钟却冰冷的手，脚下微动，似是春风乍起，寒潮拂面，不过眨眼间，锦衣卫便追不到她的踪迹了。
“不必追了。”一个阴冷的声音迎头压下，“守好钟府，别让我再看到有钟家的人活着走出来。”
“是，北府令。”众人恐惧地应下，赶忙回撤。
凤枕寒看着五隐离去的方向，那里只余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