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8月16日,云南滇西,仍在坚守中的松山要塞。
又是一个被饥饿感来回折磨的绝望之日,**大规模的地面攻势减缓之后,日军反倒找不到可以食用的死人了。
饥肠辘辘的士兵终于对垂死的重伤员张开血盆大口。对于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伤员来说,成为战友的食物倒也算是痛快的解脱。
生者将伤者的血肉吞进胃里,好将这场杀戮继续下去。
北条绫搬到了杂物间和孩子单独住下。杂物间里早就没有杂物了,吃空的粮桶、搬空的弹药箱被噼碎用作引火物。
弗林如同往常那样,偷偷从子高地的最陡处攀岩而下。除他之外,日军中再无人有这等身手。
从”大脑子“山脚下向东走不到一公里,就有滇西百姓居住的山村。
由于战争的威胁,田地里不再生长需要精心料理的庄稼,但总能挖到一些块茎植物。这些薯类不需要农人看护,同样能倔强的发芽生长。
以往,弗林会选择偷窃,将盗挖来的食物裹进上衣。但今天却有些不同,一部军用吉普车停在了山道一侧。
通过狙击镜可以观察到,车边立着两名美**人,正背对弗林在讨论些什么。
思考了片刻后,他决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声枪响后,其中一人脑壳爆裂,剩下那名美国大兵跳进吉普车试图发动逃跑,弗林的第二颗子弹将他射杀在驾驶座内。
把两具尸体上的军服剥下洗净血渍,他拣了一件合身的穿上,又将另一件叠齐放在贴身位置,再用皮带勒紧,尸体和车辆则推入河中。
从美国人的军服衣袋内翻出几块银元,还藏有事先印好的标语:“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保护。”
在国内老百姓看来,西方人全都长着一样的面孔,金头发高鼻梁蓝眼珠。
穿上美军制服的弗林大胆走进那座以往只能远眺的山村,世代居住于斯的村民齐聚过来,好奇的打量洋人。
弗林取出标语,又将银元递给村民。
这一次,他拿到了远远超出以往的收获:热乎乎的玉米面、薯饼和几片腊肉,这是从更为遥远的几座村庄接济来的。
久违的猪肉香气简直能让人灵魂飞升,瞬间驱散了充斥鼻腔的死人腥味。
贫瘠的小山村,成了战火中的天堂。
村民们拒绝收下银元,招待他吃饱喝足之后,又将满满一大包食物塞到怀里。
那一张张脏黑质朴的脸蛋上洋溢着友善和感恩,临分别前,山民无一例外的伸出大拇指,朝弗林说出两个字:“顶好!”
这是在滇西作战的三千名美国大兵唯一能听懂的汉语,弗林不明其意,但知道这是盟**人才配享有的礼赞。
五味杂陈,弗林体会到战争的另一种分量。
返回途中,他遭遇了一小队**士兵,他们看上去并非步兵,而是从事战地工程的工兵。
这群**当中无人懂外语,却认得美军制服,对他毫无防范。
弗林跟随他们走到驻地,完全出乎意料的是,他见到了一座大型挖掘场。
负责警戒的82师246团军纪不佳,丘八们无精打采,没人注意到现场出现一张陌生的西方脸。
尽管施工方式以人力为主,但这支工兵部队运作的有条不紊,挖出的废土均用独轮推车装运,堆在不惹人注目的指定地点,再由骡马等牲畜运到别处。
几名美军工程师正和**工兵一道参与施工,他们全神贯注于手头工作,并未注意到弗林这个不速之客。
和李虎巍一样,弗林也熟读战史。
他的思绪飘向史上的经典战例,比如,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再比如,1917年的帕斯尚尔。
无论是屹立千年不倒的狄奥多西城墙,还是比利时坚硬的山脉丘陵,在巨大当量的爆破面前,虎狼之师也会瞬间化为齑粉。
潮水般袭来的恐惧感灌满了每个毛孔,弗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决定上前一探虚实。
“嗨!”一声招呼之后,弗林与其中一名年轻的工程师打起了招呼。对方稚气未脱,应该是刚从工程学院毕业不久,毫无战地经验。
“这是一项足以载入史册的伟大工程!想想日本猴子被炸上天的景象吧,哈哈!”美国小伙情绪高昂,视自己为即将改变历史的大人物。
“还有多久能完工?”弗林递给对方一支烟,但被谢绝了。
“计划掘进150米,现在每天的进度是12到15米左右,后天就能开挖药室。伙计,这场恶梦终于要结束了!”年轻的工程师眉飞色舞。
弗林偷瞄了一眼施工图纸,坑道掘进的终点果然在松山主峰地堡下方。
又一推车泥土从坑道深处送出,推车的军人神情极度疲惫,校官制服脏得已无法看出本色,但弗林记得这张脸,好像是林玄队伍里的一员。两年之前,这张脸曾出现在他的狙击镜里。
他掐灭烟头,揣紧怀中的食物,像是害怕行踪暴露的蟊贼,匆匆离开工地。
这是一项惊人的重大发现,假如放任地底工程顺利推进,那么不出一周之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将让松山主堡不复存在。
杂物间里传出婴儿焦躁的哭闹,新生儿总是这样,受不得半点饥饿折磨。
隔着那扇近乎朽烂的门,他听到北条绫哄孩子的声音带着抽泣,曾经钢铁般坚强的女人竟也会被母性软化。
“你回来啦……有收获吗?”她匆忙擦干泪痕,尽量让表情保持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