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票口发生争执的一幕,尽数落在平塚秀行眼中,他几乎本能地将手摸向怀中手枪,却被汹涌的人浪挤得左摇右晃,完全无从瞄准。
待重新挤入人群,见到李虎巍竟被那位洋人船长有说有笑地请上了邮轮。
想不到山里走出来的穷小子居然人脉通天!
“快!立即返回司令部!”
伪警察们很少见到平塚大左如此慌张,猜想事情定然出了大岔子,撒开丫子玩命往回奔。
轮子还没彻底停稳,平塚野狗般的蹿下黄包车推开卫兵,直接闯进海军司令官办公室。
“给我一艘舰,必须是航速最快的。”他说这话时,完全无视上下级从属。
“理由?”中将司令官正在捏笔批文,抬起眼皮问道。
制海权丧失,日本遣华海军的任务就是保存实力,全身心投入本地决战。
“枝那间谍混入了一艘中立国籍邮轮,船上有我们重要的友人,还有一些日本国民,他们的生命需要得到保障。”
“平塚君,黑多意那(太过分了)!为了北条家的私人关系,已经牺牲了多名士兵的性命,这次又打算调用国家公器吗?”中将司令官抑制不住心头愤怒,将笔一掷。
平塚将脸凑近,用半威胁的口吻说道:“作为军政高层,应该能料到,一旦日本战败,等待您的将是战犯法庭的审判。”
“如果真是那样……只能归结为宿命了。不过,这和你的借舰要求有什么关系?”面对残酷的未来,司令官压回火气。
“同我合作,卑职可以保证您在战后免受起诉,甚至能够在百废待兴的枝那国民政府海军中谋得顾问一职。您手下的守备队司令官已经认同了在下的做法。”
面对绝路,平塚决定同长官摊牌。
司令官脸色发白,嘴唇颤动,迅速将手摁向桌上的按钮试图通知宪兵队,却被平塚抢先用手掌扣住按钮,几乎同时,枪口顶在了司令官额头上。
“在下曾经天真的以为,帝国海军将领之中出现蠢才的概率要比陆军小得多。”他目吐凶光,手指张力十足,彷佛随时会扣下扳机。
“想不到你是个危险的叛国贼,”司令官嘴上强硬,可目中全是绝望,“告诉我,平塚,你参加了‘觉醒联盟’,是吗?”
“您认为我会参加那个愚昧透顶的士兵反战组织吗?恰恰相反,我喜欢战争,喜欢地不得了。”
“既然你不是,为什么会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投降言论来?”以司令官有限的大脑,实在无法理解其中奥妙。
“当年的日本帮助过中国,这您总该知道吧。”
司令官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道:“没错,老一代的日本政治家,给予过推翻清政府的中国革-命者以真诚援助。”
“既然当年的中国可以求助日本,为什么今日的我们不能求助于中国?”
“天呐,你要对天皇陛下做什么?”司令官舌头都吓直了。
“不,我是代天请命,为陛下和战后的日本谋大益。”平塚将自己与军统的幕后交易和盘托出。
“这……这风险太大了……没有人会支持你这么干的!”
“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帝**官已经聚焦到我周围。如果阁下不愿合作,我会射穿您的头颅,然后饮弹自杀。那样的话,日本会落到如德国一样的命运。”
司令官终于沉默了,不久之前,盟友德国无条件投降的消息震惊了日本军界,美、苏、英、法四国将战败的德国分区占领,统一的大德意志从世界版图上消失了。
“您一定不愿意看到日本被肢解成四块甚至更多,也定然不愿看到天皇陛下蒙尘逊位,千年之皇国毁于一旦吧。。”平塚抛出这个对全体日本人来说如地狱般可怕的远景,让司令官冒出层层冷汗。
“港内最快的是‘汐’号驱逐舰,航速38节,锅炉几乎是全新的……”司令官瘫倒在座椅上,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叛国逆贼妥协。
“平塚君,无论如何,请别做出对不起天皇,对不起日本的错事。”
平塚转身鞠躬:“请放心,在下会选择敌人,但不从会选择主子。”
接到作战命令,驱逐舰“汐”号挂旗升火,拔锚启航。
“我们的目标是?”大川舰长摊开海图。
“沿着邮轮航线,追击那条叫作‘独立勇士号’的邮轮,不能让它驶进国际水域。追上之后,开炮阻吓,但不要击沉。”平塚秀行现在是海军司令官全权代表,舰长虽也是大左,却必须服从他的指令。
作为吹雪级驱逐舰的同型舰,“汐”号拥有超高的航速,虽然火力有限,但对付民用船只实在绰绰有余。
在舰长看来,这颇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味,港内任何一艘老式驱逐舰或是轻巡洋舰都能胜任这次任务。
“发现目标,高度怀疑对方是‘独立勇士号’!”瞭望兵报告。
“追近到主炮射程,单发射击舷侧水域逼停目标,通过无线电用英语通知对方停船接受检查。”大川脸上没有丝毫兴奋感和紧张感,公式化下达命令。
平塚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正前方那个比黑点更渺小的目标。
李虎巍,井上家的余孽,宿命般的对手。从缅甸到滇西,从重庆到上海,再到这碧波万顷的浩浩大洋之上,你杀了我的同伴,我也干掉了你的手足。不出意外的话,你我之间只有一个能活着回到陆地上了。
“汐”号的前主炮调整完毕射击诸元,装填手熟练地将击发药填入炮膛,闭紧炮闩。随着炮长一声令下,雷鸣之音让舰体巨颤,前方邮轮侧舷外激起粗大水柱。
“报告,目标航速开始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