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曈本来注意力还在什么十四岁十六岁上，心想着这小镇上的未成年人都这么有精神吗？要是一个十六岁小男孩拿着玉石就能和山妖单挑，还能砍下一根獠牙，那镇上的人干脆派十个上去，说不定第二天就能吃上炭烤山妖肉。
然后她听到道士说那山妖四天后会醒。
小镇出生的人，无法走出小镇。可那两位却在小镇外被看见了踪迹。
按这位道士的说法，玉石已经不在小镇上了。说不定打赢山妖也是一种出去的办法？
“可要是当年那位……壮士，已经把山妖的獠牙都给卸了，”林昱曈觉得有些不对劲，“有那功夫惦记它的牙，干什么不直接把它杀了？”
然后解剖，从山妖皮卖到山妖腰花，和夜市里老刘的壮阳药来个梦幻联动。
“那山妖的呼噜声特别大，能传出老远。这十年来不停有人去山上查看，期盼那妖怪已经死了。可他们都在洞口听见了那山妖的鼾声，千真万确。”道士解释道，“至于那位少年为什么没能杀死山妖，老道也不清楚。或许是对镇中人心存怨念吧。”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你们是真缺德。
“还有一个问题，”林昱曈继续问道，“怎么确定那山妖是四天后醒呢？是有什么征兆吗？”
万一那山妖上次空着肚子，这次半途饿醒了，要下山找点宵夜吃，那不就尴尬了？
道士摇摇头：“不是山妖自己醒的，而是不知为什么，它每过十年会有两个时辰可以醒来活动，剩下时间都不能出山洞。大概是即使做妖，道行有限，便也有诸多限制吧。所以每到山妖苏醒的五天前，小镇就摆市集，选祭品，办仪式。昨天是第一天。”他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老道的梨树长出来了，这就去看看。”
嗯，您没去降妖除魔，大概也是道行有限，受诸多限制。
道士朝埋梨核的位置走去，林昱曈和祝凌隔了几步跟着。如果这确是《聊斋》里的故事，那卖梨的小贩就要遭殃了。
林昱曈几年前看过这个故事，说是一个老道士找卖梨的商人讨梨吃，被商人骂走。边上的摊主看不下去，给道士买了个梨。于是道士在吃完梨后，把梨核埋进土壤，须臾便长成一颗大梨树，硕果累累。等道士把结的梨全分给路边的人，卖梨商人才发现自己的梨和木推车都不翼而飞，原来是被道士变为了梨树。
不过目前那梨树还是一棵小芽。道士对着嫩芽比了几个手势，大概是在掐手诀——那嫩芽就飞速拔高，抽出枝叶，不一会儿就变得密密匝匝，长出了一树的梨，把整个树冠围成了嫩黄色。
周围的摊贩和路人啧啧称奇，很快便把这一片围得水泄不通。林昱曈在来的路上就想留心那卖梨小贩的去向，但集市摊位的流动性大，那人早就不知所踪。
道士摘下两颗最低垂的梨，递给林昱曈和祝凌：“吃完种子不要扔，以后念三遍某个人的名字，把种子种下去，很快就能长出一棵这样的梨树。不知道真名也没关系，代号，假名，只要你能认出来就行。”
林昱曈和祝凌接过梨，道了谢。“早点吃吧，”祝凌对林昱曈说，“别过会儿坏了。”
林昱曈点点头，没想到为了获取道具，她还得吃梨。不过这梨味道很不错，现实世界里大概十块钱买不到。吃到还剩梨核，她就用小刀把它剔开，取出里面两粒金色的籽，用水冲了冲，在晶体里封好。祝凌的梨里只有一粒籽，大概是因为卖梨的钱是林昱曈付的，所以林昱曈得到的道具也更多。
“道士是把小贩的梨车变成了梨树，那我们念完名字，会把对方的什么东西变走？”林昱曈有些疑惑。
“不确定，我怀疑这事儿没完。”祝凌让林昱曈继续往那边看。
道士把树上结的果子一个个摘下来发到过路人手中，那些高一点手碰不到的果子，道士就朝它伸出一根手指，隔空一点，那颗梨就飞到了他手中。于是对于周边的人而言，这就不是单纯的凭空变出一棵树了，还得加上现场变戏法，花样还比勾栏里的还有趣。
于是道士每隔空摘下一颗梨，人群就发出一声欢呼，过了一会就演变成了兴奋的窃窃私语。但树上的梨实在太多，摘到最后，周围的人都懒得激动了，想拜师父的倒是不少。
“这梨居然没有核，不会是天上的梨吧！”一个人一惊讶，嗓门也大了，声音从周围的喧哗中蹿了出来，传进道士的耳朵里。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道士笑着回答。
道士给她和祝凌的梨不仅比别的梨多出个梨核，细看颜色也不太一样。道士给她的梨，皮薄且色浅，几乎浅成了白色，带着些许羊脂玉的温润，以至于林昱曈吃之前都拍了张照。但剩下的梨，长在最外层的都是正常的鹅黄色，但越是长在树冠里面，梨皮的颜色就越是泛橙，到了最后竟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而且按这棵树上梨的数量，那小贩的推车多半装不下。
这道士是把整个集市的梨都运过来了吗？
林昱曈正想着，却见道士已经发完了最后一颗梨，梨树变只剩下一树翠绿的叶子。一阵风吹过，那些树叶纷纷从树枝上脱落，被风扬起，在空中变成了白花花的纸铜钱，一边飞一边缓慢燃烧，撒下点点灰烬。林昱曈差点被纸铜钱糊一脸，刚躲开，一扭头看见光秃的枝干间有个人影，一愣神，就被一片纸铜钱贴上了额头。
纸钱碰到人，像干冰一样放出一阵烟雾，还不等林昱曈伸手拍开，它就自己消失了。
林昱曈感到一阵眼花，视线模糊了片刻，地上的影子都消失了，周围祝凌以外的人都变成了虚影。她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视线才恢复正常。
她立刻抬头去看枝干间，只见一个人被“困”在了树上。准确说，是树枝从他的躯干和四肢中穿过，像竹签穿过昆虫的身体那样。那具尸体已经严重变形，大概是由不断生长的树枝将破口越撑越大导致的。其中有一根树枝从他前臂的两根骨头间穿过，变粗后硬是把桡骨撑断了，在皮肉下形成了两个尖锐的凸点。断骨周围的皮肤显现出瘆人的红紫色。
死者的各处伤口被树枝塞住，血液无法迅速淋下，只好渗进树皮里，顺着枝干缓慢地往下淌。
道士一挥手，树干瞬间化为灰烬，又像盐在水里溶解似的，在空气中消失了。破渔网般的尸体摔在地上，镇民却像是没看见，继续兴高采烈地吃着梨。没过几秒，那尸体也变成了几抔黄土，被过往的人踢散了。
林昱曈这才意识到道士给了她怎样的道具。
“你们被纸铜钱沾上，这几天恐怕得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多加小心吧。”道士对林昱曈和祝凌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林昱曈看着他的背影，也懒得感叹些什么，只是问祝凌：“你觉得他刚才那个山妖的故事，是真的吗？”
祝凌拉着她往前走：“山妖要醒多半是，至于十年前发生的事就不一定了。乍一听像是老套的英雄救美，中间却有疑点。不过关卡里有时不能讲常识，它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你就先听听，剩下的看情况。”
林昱曈点点头，把有关道士和梨的故事和祝凌说了：“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聊斋》里一个叫种梨的故事，关卡显然对它进行了些改动。不过《聊斋》我只看过一些小节，没看完全本。要不我们去周围的铺子看看？万一有卖的呢？”
“可以是可以。”祝凌笑道，“不过我记得《聊斋》特别长，关卡随机挑几段出来考，我们也不见得刚好看到了。而且关卡多半不会好心到全照着书里的内容发展，万一来点反向操作，那就有意思了。”
话虽这样说，两人在小镇里转悠熟悉地图的时候还是留意找了书店和说书先生。但是不巧，两样都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