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曈猜到会有这么一出，但没想到场面这么直白，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随便坐。”于淇在后面说道。林昱曈第一个进门，就自动绕到了离门远些的那一侧，好让其他人方便进来。有她这么一打头，分座位的方式就自然远离了“论资排辈”路线，成了“怎么方便怎么来。”
“这些是这次打完焰火分到的现金，我们和复仇者一边一半，”于淇指了指桌上的钱，“原本数目的确没这么整，但是也大差不差，我强迫症看着难受就大概补了点凑个整。省得这么久了奖金也不发一个，说不过去。”
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大家都知道，所以一时半会没人吭声。
“拿钱啊。”于淇看着都没动的各位成员，又伸手指了指。所有人这才陆陆续续拿起现金往物品栏里放。
林昱曈会犹豫，倒不是被这个数目吓到了，而是觉得于淇把他们叫过来不可能单纯是为了大秤分金银，毕竟这个数目怎么看都不太对——虽说因为后面因为加入的人多了，焰火的各位“豪杰”草菅人命也习惯了，所以□□的价钱比一开始是低了不少。但焰火是多大的产业，夜市里又不兴刷卡，说他们手中的全部现金只有约莫三百万，那就是骗鬼。
不用说，焰火高层转移的绝对不少。
但如果光是被高层拿去花天酒地了，这其实还算好，怕就怕用在更遗祸无穷的地方。
“如果掌权者和焰火有交易，图的说不定不止是这把刀。”林昱曈看向于淇。
杨文彬在焰火塔待了几天，自然对这些也有些概念：“如果是图财……这样就得假定掌权者能在现实中活动，这和我们找不到张国天的情况不符。”
“不一定要在现实中用，”魏显轻轻一皱眉，“掌权者可能不图钱，但是他们身边可以有图钱的人……而且夜市里也不是没有能花钱享乐的地方，在这里积累财富同样能获得体验。”
这确实是个问题。在夜市里没钱不会怎么样，因为一天就进来三小时，找个安全的地方待会就行；但如果有了钱，还不敢在现实世界中表露出来，那夜市自然成了这群人的销金窟。正因为如此，一些在夜市发了点小财的人正在把生活重心往夜市倾斜，不再把进夜市当作一种额外的麻烦事，而是把它当作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生活中更好的那部分。
而如果玩家们对夜市的态度普遍扭转，那关停夜市的难度就更大了。
于淇也听出了魏显的言外之意，但他摇摇头：“现在追查不到焰火那笔资金的动向，这些都还只是假设。不过关于掌权者和夜市，我们似乎有一些新发现。”
这就是重点了。
“虽然焰火塔八楼的传送门已经被关闭，”于淇继续往后说，“我们没法知道它通向哪里，但我用我的能力对八楼前些日子的灵魂活动——或是生命力活动进行了筛查。一个灰色人影偶尔会出现，身上有黑气缠绕，与他见面的一般都是两三个金色人影。那个灰影最后一次进焰火塔，大约是在他们决定围攻摘星楼的几天前。随后塔内的灵魂活动变得更加频繁，所以我推测那时他就下达了指示。
”我手下的一名线人能探测到某种‘法力波动’。她无法感受到玩家的能力是否被发动过，但如果关卡里有鬼怪等超自然力量出没，她能看出痕迹。而她在八楼看到的法力痕迹，和我看到的灰影，或者是黑气的移动轨迹相吻合。而且她还告诉我了一件事：在夜市中，尤其是街道上，是一直有类似的法术痕迹的——有点像背景辐射，分布可以说是非常均匀，而且这几个月来一直没有过新的痕迹。而越靠近禁地，这股力量就越明显。”
“所以我们之前怀疑过，如果刘风他们就是‘掌权者’，那夜市的核心很可能并不是闹市区，而是‘禁地’。”祝凌补充道。
“如果目前疑似掌权者的人身上都有这种法力痕迹，那是不是也可以让她去李叔他们遇上绞索的地方看一看？”吴锐有些激动，“虽然现在不能确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就是‘掌权者’本人，但起码能分个类，知道有种不明力量一直跟在他们身上……”
“我有这样的想法，以后时机成熟了也会安排，”于淇顿了顿，“但现在太过于冒险。我的线人们大多不知道我们对夜市的打算，我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一来，这会给他们带去更多危险；二来，这也会增加我们暴露的可能。”他看出吴锐眼中的不甘，出言安慰：“你放心，法术痕迹很难被刻意消除，只会随着时间减淡，而且周期很长。我不会让‘没赶上’这种事发生的。”
吴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淇哥，说到暴露的风险，我有一个方面比较担心，”林昱曈非常严肃地说，“根据之前我借用你能力的经验，我感觉你能力视野看得到的东西似乎都有意识——不管是生魂还是亡灵，他们都是有智能的；而那些全凭本能的怪物，在你那里看着是一片空白。所以我怀疑那团黑气不只是超自然‘力量’，更是超自然‘意识’。而既然它不在人类的范畴，自然也不能用人类的标准去考虑。夜市和关卡是有时空错位的，我担心它的时间轴和人类不一样，不存在什么倒着正着。”
“所以你担心我在往前回溯感受到它的同时，它也能感受到现在的我。”于淇明白了林昱曈的意思。
“但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夜市和关卡有‘倒带’的能力。”祝凌听完也是一愣。
“如果真的可以，那时淇哥看到以前的它，是以前的它意识到未来的淇哥在看它，还是现在的它意识到淇哥在看以前的它？”许子晴眨巴眨巴眼睛，“我有点懵。”
“有可能更糟，”魏显帮林昱曈解释了一遍，“她应该是是在怀疑这个黑气比我们高一个维度，所有时间对于它来说都是一样的。”
“那不就成了神了？”杨文彬说完差点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夜市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股黑气的力量之上，那是不是可以把这理解为某种创世？他们本来把这股力量看作“鬼气”，虽然和人不是一个概念，但哪怕体量大些，好歹级别差不多。
但如果它真是类似于“神”的存在，那他们还玩个锤子？
“正因为如此，”于淇看着面前的成员们，“这次把大家叫在一起，也是想商量商量。我知道一开始我们都有关停夜市的想法，但这件事实操起来，可能比大家预想中的更遥不可及。我们可能会被迫作出选择，甚至是牺牲。到了一定阶段，有可能哪怕我们想要停手，也没有回头路，只能继续下去。事情会超出掌控，道路的终点也可能与我们设想中的相去甚远。甚至有些时候，我们可能会觉得现在在做的事有违我们的初衷……现在抽身，是最后的机会。”
没有人立刻跳出来表忠心，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犹豫，而是不想让周围的人迫于压力加入。带头的责任过于重大，而可能付出的代价，也不是立刻就能估量的。
自己愿意这么做，不代表希望自己的朋友也去这么做。林昱曈一直为自己有同样坚定且强大的队友感到无比幸运，但在一些她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时间的缝隙中，她会想：如果他们最终给对方留下的只剩下了毁灭与回忆，那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但在她的清醒与理智占上风时，她却知道无论如何，她不会后悔自己尝试过。
祝凌今天话格外少，似乎是想把这次会议的主导权交到于淇身上。
林昱曈偷瞄了魏显一眼，刚好和他的眼神对上。两人都觉得这次的重点甚至不是掌权者和黑气，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引出现在的去留问题。
“现在收手是最好的时机，一切还没有正式开始，”于淇看众人没反应，接着说下去，“这些事本来就不是谁应该去承受的，正常人谁没事该管这个？而且我们这儿，大家年纪也就那么大，还有一半是学生，三个还是高中生……”
“淇哥，”林昱曈举手打断，“就算我们得去弑神吧，这事看文凭吗？”
祝凌噗嗤笑出声。
林昱曈惊讶了半秒，心想祝凌姐怎么这么捧场，然后继续往后说：“就单我而言吧，既然碰上了，对面是鬼是神的，都不影响关停夜市这事必须得干。反正这种事，又不能指望别人把它给干了，那我既然想到要干了，那就我干呗。”
“说得跟绕口令似的，但是我也是这个意思。”杨师父一推眼镜。
“即使现在抽身也可能惨得很，”吴锐说的话很吓人，语气却很轻松，“夜市里妖魔鬼怪又不止真的妖魔鬼怪，如果搞掉了大的还能把小的一并打下去，那不如谁大就打谁。”
“昂。”许子晴点点头。
“不用我说了。”于湄一摊手。
“我跟这人一个意思。”魏显指指林昱曈。
“这什么一人一句环节？”祝凌一拍大腿，“不过挺好的，起码说明大家都愿意一起搞点事。而且我说淇哥，你这人才发完钱就问这问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