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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行行(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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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曼独自坐在河堤,四周白雾茫茫,芦苇香气萦绕风中。

露水蒸发,衣服潮乎乎粘在身上,闷热得难以忍受。

她脱下鞋袜,放在一边,脚尖朝水中试探,小腿肚白皙圆润,弧度被水流隐没,才舒适喟叹一声。

微风将水面揉皱,河水却温热,像母亲的怀抱。

銮铃叮当作响,四匹骏马停在路边,笼头缠着红绸布。一个翟衣盛装女郎从马车走下,外罩麻纱褧衣,穿金戴玉,乌发如云。

这个人长得有一点像她,除了个子高挑一些,唐曼几乎还以为自己从车上走了下来。

女子注意到唐曼,好奇地问:“你是谁。”

又环视周围:“这里是哪?”

脚丫子在水里划拉,唐曼漫不经心回答:

“淇水。”

脱口而出,连她自己也有些诧异——咦,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是淇水呢?我没来过这里呀。

那人点了点头:“我是齐国的公主,将要嫁到卫国去。”

她的脸上骄傲而憧憬:“我的丈夫是卫国的太子,名字叫做急子,听说他是卫国最俊秀的郎君。”

唐曼皱眉。

这故事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读过。

想了一会,她终于恍然大悟,一只手捂住嘴巴,一只手指着女子,轻轻摇晃。

“你,你是宣姜。”

女子眨了眨眼,看着惊讶的唐曼。

“我不认识什么宣姜,我叫……”

宣姜是她后世的称号,她现在只是一个满心欢喜的新嫁娘,并不知道前路的未知与凶险。

唐曼打断了她的话,急迫地说:“不要去卫国!”

女子了然一笑:“你一定是右公子派来的人,你在这等了我多久了?

唐曼急了:“我不是!”

“请你将我的原话转达给他:我知道急子从小在民间长大,您是他的养父,可是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公子的身份,还成为了卫国太子,那么您就不该管他的婚事了。”

女子微笑道:“我们夫妇一定会像孝顺父亲一样孝顺您的。”

唐曼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自己告诉她吧,我不认识什么这个公子那个公子的。”

宣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明显是不相信的样子。

她提起裙摆走了走,但衣服上面镶的全都是各色羽毛,走起路来像一只大鸟,就放弃了四处游荡的心。

一路从临淄颠簸而来,太疲惫了。

她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对唐曼说:“算了,既然已经到达淇水,离朝歌也不远了,不和你多费口舌,我要赶路,先走了。”

唐曼见她要走,急忙跳上河岸,水面“哗啦”一声。

“不要跟她们走!回来,快回来!……”

她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紧紧向前一抓,什么都没留住。

宣姜头也不回地登车。

唐曼赤脚站在原地,挂着铃铛的车队逐渐消失在地平线。

她没来由的悲伤,想到过去,想到未来,头疼得想要裂开,泪水像小溪一样淌过脸颊,哭得肝肠寸断。

不要去……不要去啊……不要嫁到冀州啊。

迎接你的是阴谋,是龌龊,是和生命一样长的羞耻和侮辱,是令人作呕的男人……

他们把你当成战利品,当成奖励,当成美丽的工具……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樵夫的吟唱在白雾间远去,淇水汤汤。

她双手抱住头,瘫倒在地上,全身发颤,哀嚎,挣扎,痛不欲生。

天色刹那间变得昏黑,狂风大作,树木连根拔起,再扔到空中。

乌云浓黑,雷声滚滚,闪电将穹庐撕开一个大口,吞掉目之所及的一切生命。

吞没,消失,全都不见了。

创世之初,万物皆空,气息化为风云,眼睛变成日月,血液成江河,汗水为雨露。

唐曼感觉自己像被飓风卷起,又抛掉,变成一片干枯的树叶,下坠,再下坠,轻飘飘降落到一座阁楼中。

她正对着镜子发呆,忽然双眼剧痛,鼻子和眼睛黑洞洞的,流出血来。

有人站在她身后。

“她生了病,治不好了。”

母亲忧心忡忡:“怎么会治不好呢?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啊。”

手持鹭羽的女祭司说:“这孩子三魂六魄,缺了一魂,本来就不属于人世,要向天去讨寿命,不是我们能办的事。”

巫师又诡异发靥:“夫人,她真是你的女儿吗?”

火苗蔓延,楼阁被瞬间点燃,地狱业火一般,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垣壁。

唐曼从镜子前起身,回过头,见是四姐唐粲来了,她激动地握住姐姐的手:“姐,你藏到哪了!我和娘到处找你,找了好多年都找不到,你到底去哪了?!”

唐粲却一把将她推上车,对仆人命令:“禁军马上就要来了!带着妹妹走,快走!唐曼!快走!”

她流着泪摇头,朝姐姐伸出手,悲痛欲绝:“阿姐!我不想在这里待了,他们都欺负我,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吧!”

高台连成一片火海。

邓简抓起鞭子,“啪”地抽在地上。

“想跑?!做梦!要不是你父亲和我家有旧,早把你遣回家了!世上哪里还有你这样的妻子!”

他恨得面目狰狞:“我的父亲为什么喜欢你,是尊敬你的父亲,还是你用了什么有悖伦常的手段,我说出来都觉得丢人!让你勾引我爹!让你勾引我爹!你想做宣姜,让邓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她五脏六腑都在抽痛,哭喊求饶:“我不会出去了。”

一鞭子落下来,她挣扎着躲开,又见眼前躺着一个人。

徐宜君对她张开怀抱:“夫人,你疼吗。”

……

很多人来来去去,低声呢喃,渐渐变成细碎话语,最后是“小五”“小五”的大喊,直到绝望嚎啕。

一次次大梦辗转又落空,脑中颜色晕染开,她看到一个背影。

唐曼醒过来时,眼前一片黑暗,自己坐在一个狭小空间内,车架行驶在崎岖山道,摇摇晃晃,嘎吱嘎吱作响。

她嗓子干哑,试了几次,也发不出声。似乎突然驶进碎石路,她的头无力垂下,一抖一抖,不停撞在车壁上。

“……尹……尹子度。”

声音干裂嘶哑,像被火熏过。

一个人掀起车帘:“你醒了?”

唐曼强打起精神,言简意赅道:“嗯……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尹子度挠了挠头,咳嗽了两下,完全找不到刚才发疯的影子。

他没过来,还是坐在车辕。但居然有些歉疚,小声询问:“你好些了吗?”

“你进来,我问你话。”

唐曼觉得烦躁,又说了一遍。

尹子度侧过半个身子,握着辔绳,有些局促:“我要驾车。”

他说得谨小慎微,头微微低着,带着几分讨好,似乎怕惹她生气。

唐曼怒吼:“那就停了,路上又没人!”

她声音本来就嘶哑粗嘎,又一着急,最后几个字几乎破了音。

尹子度吓得一抖。

她从前不是脾气这么大的人,确实被尹子度逼急了。

另外,唐曼不愿意承认,潜意识里,她一直认为,尹子度是不会伤害她的。

要伤害她,早在山上她手无寸铁,或者她对他呼来喝去的时候就悄悄害了,何必挑那么多人在场,大庭广众地下手呢?有恃无恐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于是尹子度终于屈服了。

他将马车赶到路边,又下去和马说话,磨磨蹭蹭,上来以后,就是不靠近,离她远远的,像胆战心惊地躲避什么。

唐曼皱着眉,头昏昏沉沉。

尹子度斜觑她脸色。

唐曼问:“你躲我干什么。”

尹子度眼眶泛红,肩膀耸了两下,居然有一滴眼泪水从眼角滚落。

紧接着,仿佛难以抑制一般,更多的眼泪流了下来,争先恐后似的。

唐曼这下彻底无语了。

“你是不是有病。”她咚咚拍打着车壁,咬紧后槽牙,声音像在石头上摩擦,难听极了。

“明明是你把我搞成这个样子,你现在倒委屈的不行,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尹子度胡乱摇头,反过手擦眼泪。

唐曼不耐烦:“坐过来。“

尹子度将屁股朝近挪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能不能过来点,我又不会吃了你!……咳咳!”

“你别喊了!”尹子度伸手捂她嘴,又像被烫着一样飞快抽回,战战兢兢解释:“我是说……小心,小心嗓子……”

唐曼瞪了他一眼,又拍坐榻。

尹子度犹豫了一下,这才轻手轻脚地靠近,坐在她旁边。

不过,还是隔了有手掌那么宽的距离。

唐曼喘了口气,问:“你哭什么。”她看着尹子度流眼泪,“别不说话啊,刚才厉害劲哪去了。”

尹子度抬头看她,眼中含泪,委委屈屈。

唐曼捏紧拳头,又放开。

算了。

无计可施,她决定不再逼问了。

“你从哪雇的车?”

头顶有盖,四周张帷,这种缁车寻常百姓家里不常见。

尹子度哽咽了一下,慢慢开口:“……武阿季雇的车。”

尹子度没有说,武阿季原本想要送她回家的,但喝醉了,被他顺势拦了下来。他卑劣地不想让唐曼记别人一点好,更不想让酒气把她熏到。

车里安静了一会。

没来由的,唐曼轻轻问:“你刚才,为什么对我那样。”

她很认真地看向他:“你是故意侮辱我,还是你喜欢我?”

尹子度愣住了。

他脸上还保持着委屈的表情,嘴巴扁着,眼睛下垂,看起来像个呆子。

举目漆黑,耳边只有蛐蛐的鸣叫声,木叶翻飞的沙沙声,像大河奔涌,又像骤雨打落屋檐。

唐曼等着他说话,脸上粘了几只小飞虫。

“呸…呸……”

尹子度立刻抬手抚上她唇角,把虫子择下来。

唐曼就一下抓住他的手。

她不觉得亲一下有什么害羞的,她只是对尹子度突如其来的失礼而感到愤怒。

好吧,说实话,唐曼承认自己有点害怕,不过那能怪她吗?就算是个大汉,看到尹子度那副嘴脸也会吓得尿裤子的。

车里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尹子度沉默了一下,轻轻挣扎开,却哭得更凶了。

“你、你有丈夫。”

遥远的幽州,邓简贴在马背上,身后一队老弱病残,气喘吁吁,忽然鼻子奇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唐曼的手悬在半空。

怎么弄得像她强抢民女一样呢。

唐曼自诩道德观念不够完备,她就喜欢看别人为她神魂颠荡的样子,抱了,亲了,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推开。

尹子度性格温和,又听话,又乖巧,长得也俊俏。自从自邓府逃出,偶然遇见他,他带着她下山,找了一户好人家,给她洗衣服,做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除了偶尔傻点,爱阴阳怪气之外,没缺点。

反正快要分别,干点成年人的事情也是水到渠成,她不知道尹子度为什么犹豫。

难道是猜错了,尹子度并不喜欢我?

不过,唐曼也不喜欢强迫别人。

她放下手,慢慢玩味着这几个字:“……我有丈夫,什么意思?”

尹子度羞答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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