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森鸥外看到蝙蝠侠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隔着护目镜，依然明亮而锐利, 带着点儿审视的味道，似乎是在问他——
你怎么办？
需要趁机求援吗？但是眼下, 不止有蝙蝠侠, 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魔法师扎坦娜。就算他有心求援，也不一定能当着这两个人的面, 把消息传递出去。
还是选择在这里直接开战？且不说这个时候，和超英发生冲突是不明智的, 港口mafia内部，除了那几个顶级的异能者，剩下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多少胜算。在本部大楼里打起来, 还会造成严重的财务损失。
或者, 是把事情闹大, 让港口mafia所有的下属，都看到自家首领这幅被哥谭的蝙蝠怪物钳制住, 狼狈不堪的样子？
……
森鸥外抓着办公桌边的手指猛地收紧了。
他尽可能地稳住声音，问：
“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 因为要抬高声音，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让门外也听得清, 他的胸腔也随之明显地震动，牵动了肋骨的伤势, 又是一阵尖锐的疼。偏偏这个时候还要强撑着气势, 不被下属看出端倪, 再难受也不能表现出来，一肚子的委屈没地方发泄，只能格外用力地瞪着蝙蝠侠。
蝙蝠侠：“……”
这时，门外的下属，也恭敬地回答道：“ boss，我们清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q的消息——”
森鸥外说：“我知道q在哪里，先下去吧。”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到最后，扶在桌上的手都开始发抖。
门外的部下应了一声“是”，说：“那么属下就先告退了。”
不管平时私下里的形象，再怎么不靠谱，在公事上，森鸥外在港口mafia的威望一向很高，而且说一不二，当然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质疑他。听门外的脚步声，那个下属在得到首领的回答之后，直接就准备离开了。
森鸥外似乎是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他放松下来，人跟着也开始往下滑，蝙蝠侠只觉得对方压在自己手上的重量，又增加了不少。
他沉默着，想要松开手，忽然听见q开口了，非常天真无辜地，说：
“可是，叔叔，boss遇到危险了哦。”
“……”
那一瞬间蝙蝠侠看着森鸥外的表情，觉得他真会哭出来。
紧接着，门外的脚步声匆匆转了回来，眼看就又回到了门口，即将闯门而入，伴随着焦急的问话声，说：“——boss？！”
“不要进来！”
森鸥外叫道。随即，他沉下声音，说：
“你也听到了，q在我这里，我来处理。不想遇到【脑髓地狱】的话，就让附近的组织成员，都离这边远点。”
“……”
门外的脚步声一下子刹住了。
短暂的片刻之后，脚步声匆匆离开，比先前杂乱了不少——来人似乎是被【脑髓地狱】这个词惊吓到了，连boss的安危都顾不上，反应很迅速地，转头就跑。
蝙蝠侠：“……”
他不禁想，q到底是对港口mafia的成员，都做过什么。
他忽然感觉到手上的重量一沉。被他拽着的森鸥外一下子软了下来——刚才说到最后的时候，森鸥外的声音其实已经维持不住，纯粹是因为内容太具有威胁性，才没有被听出来异样。
蝙蝠侠：“你……”
森鸥外几乎是完全靠在桌子上，因为被他拎着衣领，才没有滑下去。他仰起头看着蝙蝠侠，小声说：“你先松手吧……”
声音很轻，语气里还带着点儿恳求。
蝙蝠侠头一次知道他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他松开手，森鸥外骤然失去支撑，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栽倒下去。他及时伸手，撑住了一堆文件，这才没有直接趴到办公桌上，就是这样，腰也已经先软了下去。
“……”
蝙蝠侠下意识地错开目光。
这个姿势，他的围巾和大衣，都顺着脊背垂落了下来，反而失去了遮掩的效果，把背后的身材，都勾勒的一清二楚。蝙蝠侠站的比他要高——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晰的视角了，不用刻意去看，这个犯罪集团头目细窄的腰，就撞进了他全部的视野里。因为趴伏在桌上的姿势，他的腰身微微塌陷下去，而往下延伸，被大衣勾勒出的，是……
蝙蝠侠把视线转到一边。
森鸥外撑在桌上缓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慢慢地，把自己坐回了椅子里。
刚才被他按住的一份文件，就这样显露在了蝙蝠侠眼前。文件是日文的，对于蝙蝠侠来说，当然不存在什么障碍——那大概是港口mafia的后勤统计和研究部门呈报上来的，触目惊心的数据，显示着他们的物资和食物储备量。
文件上当然是标准的机械化印刷字体。
可蝙蝠侠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发现这些字体是如此的冰冷而无情。
“——本来是不应该给你看到的。”森鸥外说，却并没有把文件收起来，“按照目前制定的救济计划，组织剩余的食物，只够支撑二十六天。把这么狼狈的事实，暴露给敌人，可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啊。但我想，我们的数据库应该早就被你黑进去了吧？所以也无所谓了。”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里听起来无比疲惫。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城市里赖以生存的物质储备即将告竭，这个事实，就像是棺材一样，冷冰冰地，横亘在所有人心间。
森鸥外靠在椅子里，蝙蝠侠忽然发现他看起来好累，像是被孤独包裹住了。他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看到森鸥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他的下属肯定不知道他受伤又生着病，也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只有26天的距离。
“你也很清楚的吧，韦恩先生？”
森鸥外说：“这个期限，一旦泄露出去，在组织内部引发的混乱还是其次，影响力扩散之后，造成的恐慌和后果，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吧？”
很简单的利弊分析，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来，甚至还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然而蝙蝠侠听出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森鸥外是在说：
我能信任你吗？
“……”蝙蝠侠无声地凝视着他。关于横滨方面，政府和港口mafia的物资储备，从这几天的调动里，他确实能推算出不少信息。
况且，就像是森鸥外所说的，蝙蝠洞的网络科技，比横滨几乎要领先一个时代。而物资储备，这样涉及到多个部门合作，牵涉范围非常广泛的事项，也不可能做到太高的保密性。如果蝙蝠侠愿意的话，查出对手的底细，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而森鸥外手里，其实没有什么能制约他的东西。
对方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这样说出口的话语，对于港口mafia的首领来说，比起威胁，更像是绕了一个弯的求情。
“……”
蝙蝠侠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容易见到这个人脆弱的一面。
就好像现在，他靠在那张怎么也算不上华丽的办公椅里，神色苍白，搁在扶手上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文件拿开的时候，露出了办公桌上狙击子弹留下的弹孔，墙角和地板上，也有同样类似的痕迹。
他面前的森鸥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病得站不起来，也没有能力挽救颓势，在这座混乱的城市里支撑起局面，连三流的狙击手，都能把子弹打到他办公桌上。
他想做什么的话，森鸥外其实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蝙蝠侠说：“我有一个问题。”
森鸥外看向他。
“为什么要炸掉银行？”
“……”
“为什么要炸掉银行？”森鸥外看着他，轻声地反问了一遍，好像蝙蝠侠刚才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然后，他说：
“我以为这已经很明显了，因为某些人心慈手软。昨天晚上，我就说过了，要不是你们的政府不肯把食物收缴上来，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同样的道理，如果你们能把罪犯及时处决，而不是作为精神病人圈养起来；或者，在决定取缔货币的时候，就直接销毁金库——这些事，你们但凡做过一件，都轮不到我来把组织的力量，浪费在这上面。”
蝙蝠侠：“……”
他还没有过问森鸥外在炸银行的过程中，牵连到普通居民的事，这人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反过来指责他了。
注意到他的表情，森鸥外哼了一声，“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蝙蝠侠不想跟他争辩。森鸥外很有一套自己的歪理，虽然残忍无情，但他的理念要是说服力不强，港口mafia也聚集不起来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
况且，他也能听出来，森鸥外也不是真的在跟他解释自己的做法。这个人纯粹是在发泄情绪，故意想跟他吵架。
他一直在想，森鸥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设计出一套连环的抢劫和绑架案策划，谋取哥谭的核电资源，港口mafia还能说是有利可图的话；那么，在本就面临着黑面具的进攻压力的情况下，还要分出己方重要战力，销毁银行金库，对于森鸥外来说，就是完全没有任何好处的了。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接的答案显而易见：毁掉现存的钞票和贵重金属，对于交易体系来说，就相当于人体失去了血液，不只可以阻断企鹅人的阴谋，也可以从根源上，避免有人利用经济手段，扰乱现存的秩序，使致本就岌岌可危的孤城，滑向更危险的深渊。
再想更深一层的话……
作为超级英雄，蝙蝠侠见过足够多的疯子、罪犯和野心家。不乏有人是抱着崇高的理想，却采取了偏激而极端的手段，最终，走上错误的道路，反而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更大的创伤。如果他们还不幸拥有强大的力量，或者擅长攫取权力的话，甚至会诞生出新的独\裁和暴君。
而森鸥外如今所做的，就是在推行他自己的秩序。
黑手党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