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冰涂睁大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意识到了解睢在说什么。
而解睢的发言证实了她的猜想:“高铁的车窗用的是双层隔音的加厚玻璃,完全密封,我不是很清楚它的具体隔音能力,但我想,如果有谁在车外拍窗户,传进您耳朵里的声音,断不会如您梦中那样清晰。”
“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它被拍裂后也不可能像您梦中那样,有血渗进来,除非窗户整片破掉。”解睢继续说,“我家卧室的窗户就不知道什么东西在窗户外层玻璃上撞出了个洞,但破损的只有外层玻璃,内层完好无损。一般来说,只有外层开裂的双层玻璃是不会让外界的东西渗进车内的。”
“而那只鬼很明显不知道这一点,于是您梦中的车窗玻璃不仅传声性良好,大抵也没分层。”
“想到这,您是不是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萧冰涂抿着嘴唇,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恐惧被消解了很大一部分。这一部分是她确实体会到了解睢所言的荒谬,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她开始顺着解睢的话语思考,寻找梦境中更多的不合理之处。
思考占用了她脑子的部分运行,挤压了恐惧所占的份额。
她开始思考其他的疑点,从找寻梦中的错落,开始察觉那些情节中的不自然。
萧冰涂本来只是一股脑地将那些视作为鬼对她的玩弄折磨。
但解睢给了她另一种解释——那是鬼在争夺她的梦。
是鬼在对抗她这个梦的主人。
那她原本也定有机会对抗鬼。
甚至她才处于优势地位。
而解睢开始继续:
“对鬼魂的恐惧可见于自古至今的各种艺术,从文学戏剧到电影游戏,它附着在对死亡的恐惧上,纠缠着我们。”
“我承认它们其中一部分对脆弱的我们而言有威胁,值得畏惧。”
“但请您记住,鬼也是由人变来的。”
“而且至今为止,鬼魂也未在阳光下对我们的文明造成过过大的灾害。”
“确实,部分鬼超自然力量,其中一小部分可以说强大到令人畏惧,但没有死物比活着的我们强的道理,只要不对上那些过于特异的个体,普通的鬼魂并非无法运用智慧打不倒的对手。”
“现在附身在您身上那个的就是例子。”
“它并不强大,它只是在特殊能力能运用出来的场合对人有一定的威胁。”
“只不过它的能力确实难以防备,所以您才着了道。”
“现在您对其有所认识,它便不再是您的对手。”
“相信我,您做得到。”
萧冰涂想开口,确实被解睢说动了一些,但还是有所畏怯。
她开始相信自己有击败那只鬼的可能,但如果解睢有更安全的,不用让她直面那份恐怖的办法,萧冰涂还是更愿意选后者。
但可惜解睢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或许看出了萧冰涂的想法——这太正常了,解睢也不至于觉得自己嘴皮子碰碰就能让一个刚被恶鬼吓得精神错乱的小姑娘有胆气直面厉鬼,尤其是并非无路可走的前提下。
方才解睢所表现的态度实在是过于轻蔑,很难想象如果萧冰涂没有勇气直面厉鬼,他便会无计可施。
如果解睢是那种不顾他人生死的冷酷角色也就罢了,但这一路上他的发言和态度无不表明,这位穿海绵宝宝的滨门帅哥善良而热心,怎么也不至于如果萧冰涂做不到便抛下她不顾。
所以萧冰涂有软弱的余地,比起面对她更可能会选择雇佣解睢向他请求帮助。
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在萧冰涂发言前解睢便预判到了她说什么,并抢先堵住了她的话头:“我确实有能力解决现在缠在您身上的厉鬼,但您雇佣我去调查的,和您朋友消失相关的那起灵异事件里的厉鬼,我大概没有能力单独解决。所以如果您要在那件事上雇佣我我会拒绝,我的其他朋友大概也是这个态度。”
“嗯......”
萧冰涂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和忧虑。
她清楚解睢的拒绝合情合理,亦不敢强求如何,但刚才她确实产生了一点觉得自己能依赖解睢,雇佣或请求他还有他提及的朋友为替梅款冬报仇的错觉。
这是不应当的。
对方并没有这个义务。
解睢也说过,部分鬼强大可怖,只是自己身上的这只弱小无能。
而她和萧冰涂曾经卷入的那起灵异事件,潜藏其中尚未知名的那只厉鬼,正是解睢也不敢直面的对象。
她怎么可能厚颜到让别人担负此等风险?
但若不能想办法为挚友报仇雪恨......她怎么把那一切都抛到脑后,继续自己的人生?
萧冰涂想尽量控制住情绪,不把让自己的忧虑渗到脸上,同时后仰几寸,抬手摸摸鼻头,打算以此遮掩压不住的面容动向。
却未料到解睢说完那些话后竟向她这边附身,一下拉近了距离,肃颜开口:
“不过,如果您也成为我的朋友,我的同伴。”
“那协助朋友为另一位朋友报仇,在下义不容辞。”
“我的其他朋友也一样。”
朋友,这是个复杂的词。
古语中,同学为朋,同志为友,二者并非一体。
现代人则用这个词描述志趣相投之人。
它可以很轻也可以很重。
而解睢所言,绝非普通语境下的那种朋友。
他在邀请萧冰涂成为他那些“朋友”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