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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有三篇,帮忙看看,喜欢哪个?

篇一:证明

一九五九年,冬。

吉春城外,野地里残雪未化,料峭冷风吹着枯草,吹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怪异的“呜呜”凄鸣。

不时有被吹折的枯枝,发出“咔嚓”声响,不无留恋的离开枝头,磕碰几次后,跌落在尘埃里。

那声响,或是它最后的告别。

不管是落叶,还是枯枝,都是大树的自保行为,在冬季来临前,舍弃一部分,保护一部分,以坚持迎来希望,以希望换取生存,等待来年那春风再临。

迎着风,小秉昆静静的趴在灌木丛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把双手藏在手闷子里,牢牢的护在胸前,以尽量保留更多的热气,好使手指仍能灵活可控。

一把小弩上好了弦,摆在他身前,正正的对着前方十步远处的一个洞口。

那里,有他的猎物。

或许是被追的很了,胆小的兔子钻进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长到秉昆的胃已经给他发出持续信号,提醒他快一天没吃到东西了。

他从灌木藤上摘下几片未落尽的枯叶,忍着苦涩咀嚼着,唤起快要迟钝的神经,强自提神,继续和兔子比拼着耐心。

秉昆已下定觉心,一定要抓住这只兔子,它对自己太重要了,不容有失。

自四八年重生,他今年十一岁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秉昆遇到了人生的第一道关口——爷爷和奶奶要回鲁省老家了。

理由很简单:人老了,想家了,要落叶归根。

背后的真实原因更简单:因为家里没吃的了。

他们不想再拖累儿孙了。

要像那落叶和枯枝,虽有不舍,也要自动离开,以争取为儿孙们多留一口活命的粮食。

父亲不在家,母亲没办法,哥哥……呵呵……他不管事!

身为家里的男人,他——周家的二儿子周秉昆,要顶门立户,要像母亲和爷爷奶奶证明,虽然只有十一岁,他也可以养活爷爷和奶奶!

证明的办法只有一个,食物!

有吃的就有爷爷,有吃的就有奶奶,有吃的就有未来!

风从洞口方向吹来,里面夹杂着一丝悉悉嗦嗦的响动,时无时有,时走时停。

秉昆知道,小兔子忍不住了,它要外出觅食。

秉昆把手从身下伸出,轻轻退掉手闷子,端起小弩,瞄向洞口。

希望,这把得自涂叔叔的小弩,真的能像他吹嘘的那样,“十步之内,人畜不留”,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

涂叔叔原本是不愿给的,不知怎的,自己一求,他就心软了,把这个连儿子都不能摸的宝贝疙瘩,送给了自己。

类似的体验,秉昆有过不少次,开始不觉得,后来就感到奇怪了。

他有一个成人的心啊!

最后一声悉嗦响动,兔子的脑袋悄悄探出洞口,随即倏地收回,过了一会儿,再次探出。

这次它大胆了许多,开始四处张望,然后再次倏地收回,随即就极为突然的飞速窜出。

踏马的!

周秉昆心里暗骂,同时扣下了扳机……

这鬼精鬼精的死兔子。

一番做作,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刻。

第三次,它没有向以往那样走走停停,而是突然窜出。从无到有,在洞口只一闪就能窜出老远,根本不给你适应的时间。

能抓住它的,只有出洞口的那一瞬,在它那身体填满洞口的那一刻,目标最大,过去,就是一条线,再难射中。

何况,十一岁的他还是个二把刀,腕力不行,臂力不行,眼力不行,练习时间还短。

或许,是周秉昆太过于希望能抓住兔子,情绪激动了一些,加上措不及防,扣动扳机的力量稍大,弩箭飞离弩身时有些上扬。

偏了!

秉昆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

完了,一天的等待白费,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追它了。

从草棵子里把它给惊出来开始,在冬季的旷野上,秉昆已经追了它好久,如今又饿了一天,追不动了。

在周秉昆一霎时变得灰暗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个异象。

那兔子出洞的一瞬间,一条后腿好像是被什么从后面拉了一下,前冲力加上后向的拉力,带动身体突然上扬。

两条前腿做奔跑状努力前伸,两条有力的后腿刚输出完全部动力,离开地面向后伸直,身体的上扬变成了直立,胸前空门大开,整个呈一副拥抱状。

而它拥抱的,正是秉昆射飘了的弩箭。

“扑!”

入肉的声音。

“扑通”一声闷响,

落地的声音。

兔子滚了几下,就不动了。弩箭入肉,正中心脏,并直接从后背露出。

老涂没说错,果然“人畜不留”。

周秉昆楞怔了好一会儿。

怎么肥事?

它……自杀了?

周秉昆好像听到了那兔子的最后一声呐喊——

“尼玛!”

如果秉昆能听懂兽语,他确定、肯定以及笃定会是这两个字。

是什么扯了它的后腿?

秉昆不得而知。

或许,是不规则的洞壁挂了一下。

秉昆这样想。

周秉昆虽然不解,但心情是无比快乐的,就连身体内都像是涌出了一股暖流,瞬间通达四肢百骸,无比的舒畅。

他爬出灌木丛,拿起手弩,像情人一般亲吻了一下,细心的装到牛皮弩袋里收好,走上前捡起兔子。

好肥!

总有十斤了吧。

拔出弩箭,在兔子的皮毛上蹭了蹭,爱惜的收好。

随后向小洞鞠躬,诚挚感谢。

他拿到证明了。

可以挺起胸脯,向爷爷、奶奶和母亲说:“我能养家了!爷爷奶奶不用走。”

走下小山坡,路过河湾,看着封冻的水泡子,秉昆若有所思,记忆里,好像有人用水泡子“窜鱼”来着。

要不,试试?

窜不到,我钓总行了吧。

秉昆心里琢磨着,思索着可行性,考虑着需要准备的工具。

“哟,好肥的兔子!小孩儿,卖给哥们儿怎样?”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入耳,秉昆抬头一看,瞬间眼睛就红了。

马脸,棉猴!

这张脸,化成灰他都会认出来。

虽然年轻了许多,十七八岁模样,但那一副尊荣,太有辨识度了。

敌强我弱,冤家路窄。

周秉昆迅速权衡了一下处境:冬季,野外,冷风萧索,四野无人迹。

凶险!

他默不出声,只把兔子抛到两人中间的地上。

“我就说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不坑你,给你五毛钱怎样?”

棉猴嘟嘟囔囔的捡起兔子,刚起身,眼睛瞳孔瞬间呈针状,“……停!你干什么?”

趁棉猴弯腰捡兔子的功夫,秉昆已经快速的摸出小弩,并完成了上弦、装箭、瞄准三个动作。

“我才十一岁,杀人不犯法。”

“你别,我不要了。”

棉猴把兔子重又放在地上,举手后退。

秉昆不再说话,只瞄着他。

棉猴退一步,他向前一步,棉猴再退一步,他再向前一步。

尼玛,太凶残了!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了吗?

“你到底想咋样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有没有吃的,拿出来!”

“有!有有……”棉猴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两个窝头,随后又装了进去,连挎包一起放在地上,然后再次举手后退。

秉昆不再跟进。

棉猴退了几步,过安全距离后突然转身飞跑,秉昆扣动扳机,弩箭“嗖”的一声,擦着他的衣袋,射入棉猴两腿之间的地上。

棉猴“妈呀”一声喊,连转身都不敢,加速远去。

“怂货!”

秉昆吐了口唾沫,停下再次拉弦的动作,重又把小弩装入弩袋,随后俯身捡起挎包,打开一看,有窝头六个,咸菜疙瘩一块。

他想了想,把窝头咸菜拿出,放进自己的小布包。

这还是奶奶用无法再补的旧衣缝制的,秉昆背了两年了。

从地上捡起兔子,整个装进挎包,满登登,沉甸甸,很有充实感。

挎包还是半新的,秉昆把背带缩到最短,斜背到身后。

冬天身穿臃肿棉衣,虽然身量不足,却还可以撑起来,耷拉在屁股下面,不至于挨地。

摸出一个窝头,边啃边走到弩箭处,伸手刚要拔,突地一怔。

弩箭旁边,一个小布卷静静的躺在那里。

捡起打开,一元的五张,五毛的四章,两毛一毛的毛票若干,粮票若干。

棉猴的?

还是因棉猴而来的?

不怪秉昆会这样想,自打他记事起,只要上街,总会时不时的捡到钱,这次是最大的一笔。

他很清楚,前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且,在他的脑海里,还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不学而知,对景就自动浮现。

比如钓鱼。

不管怎样,置办工具的钱有了。

回家的路上,秉昆特意绕了一个弯儿,去了太平胡同。

“娟子,是我。”

“昆子哥,你等等我。”

土房子里一阵悉悉嗦嗦,随后屋门打开,一个小脑袋探出来。

“昆子哥,妈还没回来,你说的,家里没大人时就反锁房门。你进来。”

“我不进了,你拿着这些。”

秉昆把五个窝头和咸菜一股脑放在女孩子拉起的衣襟里兜住,又把那个装钱和粮票的小布卷打开,先取出两块钱收起,然后把剩余的都给女孩装兜里。

“就这些了,你和婶子先花着。爷爷要回老家,我要回去阻止他。还有啊,我找到了办法,下次来时给你拿鱼吃。”

“昆子哥,你抓鱼时带上我嘛,我在家害怕。”

“……行,到时我叫你。”

估摸着过了放学的时间,秉昆回到家,先悄悄的把挎包和弩袋藏进院子里,然后提着兔子进了屋。

当着母亲的面,周秉昆把兔子放在爷爷面前,骄傲的说道:

“爷爷,您说的,我是仕,是卒子。今天,小卒过河了,我能养爷爷和奶奶。”

母亲震惊了,嘴唇哆嗦着,目瞪口呆的僵在了那里。

奶奶一把拉住秉昆,搂在怀里,“我的孙儿啊!”眼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

爷爷捡起兔子翻看了一下,顺手递给儿媳妇,手捋胡须,嘴角勾起。

李素华接过,稍一检查,脸上就有些黑了,“秉昆,哪里来的?”

“我打的!”

“你打的?用什么打的?”

“不能说。”

他才不怕呢,有爷爷奶奶在此,母亲拿他没办法。

“不能说是吧,你给我等着。”

李素华看着被婆婆护在怀里的小人儿,恨得牙痒痒,但还是转身,去院子里收拾兔子去了。

挺肥的,加点土豆能吃一星期了。

爷爷等儿媳妇走了,才说道:“乖孙儿,来爷爷这里,给爷爷说说你是怎么打到的。”

秉昆从奶奶怀里脱身出来,挤到爷爷怀里,掂脚尖伸脖子,趴在爷爷耳边小声说道:“我射的,用涂叔叔给的小弩。爷爷,你不知道,那兔子好傻的……”

秉昆腻在爷爷怀里,添油加醋的说了射兔子的经过。

奶奶唠叨:“小涂怎么这么不知轻重,那样的东西能给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爷爷听完过程后抚须,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却问孙子:“乖孙,你能管住那东西吗?”

“能!一不拿出去玩,二不用它射好人,三不随意挂弦儿,爷爷,我能用好它,你不要收走好不好?”

秉昆在这里抖了一个小机灵,棉猴不算好人,射他不违背对爷爷的承诺。

“好,不收,小卒已经过了河,也该有把趁手的兵器才行哩。”

“也不能给妈说。”

“呵呵……哈哈哈……也有你怕的?”

秉昆有些害羞,把脑袋藏在爷爷怀里。

奶奶在旁边埋怨道:“你就惯着他吧。”

“……呵呵……秉昆儿厉害着呢,是茶壶里煮的饺子,心里有数……”

这时,外面传来女孩子的清脆声音,“妈,我回来了!”

“蓉啊,妈的女儿放学了,怎么才回来?你弟弟都回来了。”

“他……哼……妈,你收拾的是……兔子?!哪儿来的?”

“你弟拿回来的,快气死我了都。”

“他?妈,你等着,我给你出气。”

秉昆听到这里,赶忙往爷爷身后藏。爷爷乐呵呵的,摸出日常用的红木棋子摆棋谱,给孙子打掩护。

周蓉进屋,先甜甜的叫“爷爷”,然后一头扎进奶奶怀里腻歪,闹得奶奶不住的呵呵笑着,皱纹都绽开了。

这时,周蓉才开始在屋里四处张望,“秉昆?你在哪里?出来!”

秉昆不出声,他才不傻呢,今天他有短儿在姐姐手里,出去肯定坏菜。

“你出来……”

奶奶伸手,悄悄指了指煞有介事摆棋谱的老头,周蓉秒懂,窜过去一把揪住弟弟耳朵。

“还藏,看你往哪里藏。”

“姐,松手,疼,疼疼。”

“要的就是你疼,不疼咋长记性,说,今天去……”秉昆一把捂住姐姐的嘴,拉住她去了里屋。

秉昆作揖,“姐,不能说。”

“敢逃学,为什么不能说?”

“说了以后没兔子吃。”

……

“那……你要接受我给你补习。”

“同意。”

“我看上了一根红头绳……”

秉昆从兜里摸出一毛钱,拍姐姐手里,“给你,但你以后要在班里给我打掩护。”

“再加一毛。”

“成交!”

周蓉知道秉昆能折腾,兜里总有一毛两毛的,所以乘机敲竹杠。

“你最好别让大哥知道。”

“他?他告诉妈妈前,会先找我,老套路了,好对付。”

“对付我是啥样的套路?说说看。”

………………………………

篇二:开诚布公

一九六八年,

深秋,

吉春城。

锯木厂的高音喇叭里,播音员正热情洋溢的念着新闻稿,那份激情昂扬,通过声音都能辐射出来。

周秉昆从厂办里出来,腋下夹着一份报纸,熟练的推上自行车,逆着上班的人流,向着厂子外面行去,心事重重。

一路之上,有熟识的工友不断的和他打着招呼——

“周秉昆,这么早就下班?”

“秉昆,别人上班你下班,躲懒的吧……”

“昆子,哥们过年要结婚,家具的事可要帮忙啊……”

……

“夜班,夜班……一定,一定……”

周秉昆有一句没一句的,憨憨的应着,一如往日的人设。

他现在没心思理会这些,私下里给人家做木活挣钱,往日里积极无比,现今却提不起一点兴趣。

他要去办一件大事,一件足以影响他家庭,影响他人生的大事。

酝酿了五年,筹划了五年,如今到了不得不发的时间。昨日已经和哥、姐提前约好,他要快些赶回去。

“你小子好福气!看着平时憨憨的,谁都想不到,堂堂太平公主,咱太平胡同的一枝花,最后竟然会落到了你的怀里……”

“嘿嘿……呵呵呵……运气,都是运气,您吃糖……”

“还真会掐点,你二十她十八,一点不多,一点不少,算着的吧……”

“嘿嘿嘿……”

“傻笑啥,给你,请客时别忘了叫我啊!”

“不忘,不忘,呵呵……”

郑娟的结婚介绍信拿到了。

“洛叔,我想问问这报纸上说的,关于下乡的事……”

“那件事啊,你小子消息还挺灵通,政策还没真正下来,不过,会上说的是这样……”

上午九点,秉昆从街道办出来,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东西。

半个小时后,周秉昆又从一个小院里出来,拿到了一个档案袋。

“办完事别忘了早点来,一个月呢,过了这一关,你就算是出师了。”

师父的这句话,紧跟着他从屋子里扔了出来,砸得秉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明日愁来明日愁,正事要紧,先不管它。

上午十点整,

共乐区,

光字片,

光义街街头,周家的小院里,两年前开始,周秉昆做木活、挑粪换钱,才终于盖成的木格栅凉亭上,丝瓜秧、葫芦藤,还有中间隐藏的一颗葡萄,已经大部分都是枯叶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成熟的丝瓜、葫芦吊在那里晃荡。

凉亭下,一场关于兄妹三人前途的重要谈话正在展开。

“咱们谈谈吧,开诚布公。”

一份报纸摊在石台上,石台边围坐着兄妹三人,周秉昆交叉双手拄在石台边沿,如是开场。

弟弟的煞有介事,周秉义是奇怪的。

“秉昆,什么事这么严肃?跟这份报纸有关?”说着拿起报纸,双眼霎时就亮了。

周蓉也很疑惑,除了吃喝,弟弟几乎从不参与家里的事,今天是怎么了?

秉昆特意放下的报纸,引起了她的注意,正要看却被大哥抢了先。

不过,看大哥随之而来的神态,说明有大事发生,而且事关兄妹三人。

等不急大哥细说,周蓉忙起身,站到了周秉义的身后,探身一起看。

她的双眼也一下子睁大了。

传说已久的事,终于正式颁布推行了。

看着大哥大姐的神情,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秉昆心里还是一阵子失望。

一九六八年,跟兄妹三人都有关的大事,而且能登上报纸的,就只有这一件。

“我要走!”

周秉义如是说。

“我也要走!”

周蓉也如是说。

果然,相对于别人的无奈和被动,这两位虽然各怀目的,却不约而同的把这事看成了机会。

对城市生活的不舍,对家人亲情的留恋,在这两位身上可能不是没有,但……现在却看不到。

“如果说……我也想走呢?”

秉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送出了一道选择题。

哥、姐同时沉默,没有回答。

有时候,不回答就是回答。

“唉……”秉昆叹了一口气,相当失望,“我是开玩笑的,早在两年前参加工作时,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秉义和周蓉一阵轻松。

“那么,进入第二个问题,我去街道办了解过了,如果下乡,将会失去城市户口,而这……却是爸多年辛苦付出的成果。”

秉昆停顿了一下,以示对这句话的重视,并给哥、姐以充分思考时间。

“至于到地方后的待遇,视具体单位而定。还有,多子女家庭,可以留一个在城里,哥,姐,你们还愿意走么?”

下乡要注销城市户口,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个年月,城市户口的含金量很高,舍弃需要很大的勇气。

多年以后,还是这些人,找靠山,抱大腿、托关系、走后门,只为一个返城名额。

女的出卖姿色,男的背叛友谊,甚至落井下石,全部抛却人性,千方百计的,也只是为获得一个返城名额。

周蓉说道:“所以,名额还是留给你好了,你最小。”

“姐,我是男人。再说,你也就比我大几分钟。”

“大几分钟也是大,你说是不是啊,弟弟……”周蓉极为得意,“现在是新社会,提倡男女平等。”

周秉义开始做妹妹的思想工作,“你也说是‘提倡’了,既然是提倡,那就是还不平等……”

“……再说了,这男女有别,你总该承认吧,做纺织女的多,炼钢铁就是男的,不是一个‘提倡’就能改变得了的……”

“还有啊,这下乡,不论是建设兵团,国家农场,还是农村,都是体力活不说,要么偏远,要么穷困,不可控因素太多,不适合女孩子……”

“所以,如果没有办法,还则罢了,如今有选择……”

“有选择我也要走!”

周家大小姐态度很是坚决。

虽然有理有据,但大哥擅长的说服工作并没有在妹妹身上起效。所以说,跟女人,有时候是不能讲道理的。

秉昆转向大哥,“那……大哥,要不你留下?顶门立户,家里也确实需要个男人。”

“话虽如此,但我有必须要走的理由。”

秉昆有些默然,是啊,大哥还有郝冬梅呢。

“这样啊……”秉昆只好转头做同胞姐姐的工作,“姐,要不……还是你留下?爸最疼你了,他现在又不在家,等他回来,发现让你下了乡,我却留在了城里,我恐怕是活不长啊!”

秉昆说得可怜,周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秉昆,这次你就让着姐姐,爸顶多打你一顿,又不会真个打死你。”

“姐,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合着被打的又不是你。唉……呀……”秉昆拉长声音,“在别人家里,争都争不到的留城名额,在咱家里成了没人要的东西,这要是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秉昆有些无奈,有些失落,甚至有些愤怒,看来,姐是铁了心要去会那个诗人了。

周蓉觉得大事已定,开始开导弟弟,“反正又浪费不了,不是还有你嘛。这些年,家里被你照顾的很好,做生不如做熟,你就担待一下。再说,还有太平胡同那女孩,你一肩担两家,责任重大。”

好有道理!

果然,动嘴自己不是对手。

秉昆叹了口气,“姐,我用不着。第一,我有工作;第二,我已经和郑娟商量好了,星期一就去领证,组建新的独立家庭。所以,咱家里还可以有一个留城名额。”

“你要结婚?”周秉义很吃惊。

“对!”周秉昆很肯定。

“妈知道吗?”周蓉问道。

“关系知道,领证不知。但妈很喜欢郑娟,她不会反对,爷爷也支持我,至于爸,他不在家……有爷爷在,他没有办法。”

秉昆很满意自己当年的决断。

打兔子、钓鱼、和别人下棋……才十一二岁的小秉昆,为了爷爷能留下来,使出了浑身解数去找吃食。

如今,困难过去,时过境迁,他挽救了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成了他的护身符,对付爸爸的特效药。

周秉义看向妹妹,“秉昆已经做了这么多,周蓉,你留下吧。”

“为什么是我?”周蓉反问。

“没什么不能是你呢?”周秉义也反问。

“因为你是女人,虽然你聪明,但人力时而有穷。女人,还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动荡年月,独自在外风险太大,除非你别有目的。”

周秉昆毫无保留,直逼本质,积攒多日的情绪,一下子倾泻而出。随后马上后悔,冲动了,发动太早。

周蓉气道:“周秉昆,你这个老蔫,我算是明白了,今日的谈话,你是冲着我来的。”

“是,说了要开诚布公的嘛,姐,能公开一下你要走的理由吗?准备去哪里?也请顺便讲一下。”

周蓉沉默了。

“为什么一定要走,你敢说吗?目的地是哪里,你敢讲吗?”脾气突然上来周秉昆,声音禁不住高了起来,咄咄逼人。

“我……”

一向伶牙俐齿的周蓉有些哑然,没到破釜沉舟的那一步,她还真的不敢说。

而周秉昆就是要逼她说出来,即使阻止不成,也要她接受良心的审判。

“你敢说吗?!”

院子里突然起了风。

瑟瑟秋风吹动亭子上的枯叶,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落在石台上,落在三兄妹的身上,落在那张带来不知是好……还是坏消息的报纸上。

秋风带来的凉意侵入心头,周秉义心里发寒,眼睛眯了起来,就像关云长动怒发作前。

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妹妹藏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这秘密还被平时话不多的弟弟给掌握了。

秉昆的问话,像炸雷般响彻耳边,一向要强的周蓉难得的哭了起来。

“秉昆,你不要逼我……呜呜……”

秉昆再次叹气,“姐,不是我逼你,是你要把这个家给逼到绝路上了。”

此时,弓已开,箭已射,周秉昆的心极硬,不再回头。

为了姐姐这事,从六三年上中学开始,他就想尽办法,想潜移默化的纠偏,但成效实在有限。

木已成舟,情根已种,倔犟的周蓉已经走火入魔,不是靠言语所能说服得了的了。

在她那里,和冯诗人的纸上爱情,已经被文青少女上升到了信仰的程度。

偏偏她还是一个有办法的,有足够的智慧和行动力,去实施心中的梦想。

所以,秉昆选择揭盖子,直接摊牌,挟大势逼姐姐就范。

“周蓉,究竟是什么事?既然跟家庭有关,你就说说吧,秉昆已经说了开诚布公,我想,他是认真的。”

周蓉只是哭,倔犟的不言语。

沉默了一会儿,周秉昆无奈,说道:“还是我来说吧,有不对的,姐再纠正。”

顿了顿,他直接道出了姐姐心中的最核心秘密。

“你走,是为了跟那个人在一起,而你的目的地,就是黔省。”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现场只有风的声音,周蓉好似见了鬼,如果不是一把摁在石台上,她差点滑到石台子下面去。

往日忽略的生活细节突然涌上心头,周秉义一下子全明白了。

秉昆仰头,透过藤蔓看向天空,像是在*********年,我和姐上初中二年级,那时,姐开始和平京的一个诗人通信……后来,姐鸿雁传书,谈了一场没见过面的纸上恋爱,发誓要考上平京的大学,以期能和那人在一起……只不过,天不从人愿,众所周知的原因,考大学的路断了……这次下乡,就成了大姐盼望已久的唯一机会。”

周蓉已经不哭了,吃惊万分的睁大眼睛,为了保密,她连书信都是通过朋友转寄的。

周秉昆这个憨憨,他知道的咋这么清楚?

秉昆好像知道周蓉在想啥,“姐,我什么都知道,你是不是很奇怪?”

见周蓉不由自主的点头,秉昆抛出了一个玄幻的解释:“姐,放心,不是蔡晓光告的密,他着紧你得很呢!你忘了,咱俩是双胞胎啊,你又有啥能瞒得住我的?”

周秉义很严肃的问:“周蓉,秉昆说的都是真的?”

周蓉无奈点头。

“这么说,信是蔡晓光帮着收寄的?”

周蓉再点头。

“所以,蔡晓光该死!”

周秉昆恨起来脸都有些扭曲了。

“爱上别人口难开,没胆!帮爱的人和别人谈恋爱,可怜!不分是非做帮凶,为恶人行便利,该死!”

这几年来,秉昆旁敲侧击的和蔡晓光谈了多次,可这个姐姐的死忠……

真是混账啊!

对于弟弟的愤怒,周秉义有些不解。

“周蓉,这不是什么坏事啊,你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还有秉昆,爱谁是你姐的自由,你为何如此大动干戈?这不像你平时的为人。”

“爱是自由的,但相爱的人是有家庭的。”

秉昆先是刺了大哥一句,是影射也是不满。

“至于原因,两个答案是一样的,姐,你说还是我说?”

周蓉冷漠挥手,示意随便。

她已经豁出去了!

周蓉绝非平常女子,事到临头,她不缺勇气,也不缺狠劲儿。

“原因有两个……”秉昆也不客气,他举起两根手指,话说得极狠。

“第一,那人三十七八岁,能和咱爸称兄道弟了,不好说;第二,那人是个戴帽子的,怕家里人反对,不敢说。”

周蓉觉得弟弟说的有些偏差,小声补充道:“已经摘了帽的。”

“摘了帽也是!称,兄,道,弟?呵呵……”周秉义如闻惊雷,也是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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