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此刻父女二人静坐在一起，无声地品着面前的清茶。
自从顾灿来到这里，喝过的茶是过去二十年加起来的总和了。就是不管喝多少次，她也品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顾大富老神在在地看着顾灿。
顾灿跟着放下茶杯，随口说道：“瞧您这话说的，我还必须有事才能找您？”
顾大富笑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顾灿挑挑眉，不置可否。
今日来，探望顾大富是一回事，有求于他也是真的。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顾灿也不跟他客气了，问道，“近日庆阳府的事儿你 听说了吗？”
顾大富蹙眉：“倒是有所耳闻，对了，你既然在将军府，那有没有听贤婿说起什么？”
顾灿问：“你指什么？”
顾大富：“当然是流民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你想做什么？”顾灿好奇，“接收他们？”
“哎，都是一群命苦之人，我是想着能帮就帮吧，愿意干活的，我也能提供活计，不想干活的，我也可以短暂接济一下。”顾大富的神色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这倒是让顾灿刮目相看了，京城不缺有钱人，但会像顾大富这么想的，不出一只手。
也难怪人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就这份心，足以让很多人死心塌地跟着他混了。
“放心吧，不是真的，不过虽然不用你接收他们，但可能也需要你出一份力，”顾灿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在庆阳府有粮铺吗？”
她一开口，顾大富便知晓她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放粮接济？”
“是，”顾灿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总之牵扯的人很多，不出今日你便会听到消息。朝廷肯定会派人去庆阳府开仓放粮，可我担心的是，已经没有粮可放了。”
“你的意思是……”
“是，我怀疑那些粮都被他们贪下倒卖了。”
顾灿直觉，庆阳知府一定不只是贪墨这么简单，这事儿估计会牵扯出一大批人。
但百姓何辜？
且这事儿叶云洲肯定不会放任不管，那她便提前替他安排妥当。
顾灿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这样怀疑，顾大富也没问。在顾大富心里，只要是顾灿说出的话，那就一定是真的是对的。
“我知道了，”顾大富说，“我今日就让人出发，先去看看仓库剩余多少，不够的话我会从各地调粮。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灿松口气，她这便宜爹人还是很好的嘛。
“如此，便拜托爹爹了。”
-
回府的路上，流民上京的传言愈来愈烈，几乎到了人人都在商讨的地步。
顾灿驻足聆听了一下，只得感叹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年代，就是光靠人传人也能传播得如此之快。
“小姐，要去喝茶吗？”顾灿停在一家茶楼门前，连翘便误以为她想喝茶。
顾灿抽抽嘴角：“免了。”
才从顾大富那儿喝了一壶，她又不是茶痴。
“吁——”
突然间，一架马车停留在她身前，车身的帘子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叶云洲那张令人失神的俊脸。
“要回去吗？”叶云洲问道。
顾灿顿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她扒拉住窗边，说道：“不想回，想逛街，要跟我一起吗？”
叶云洲没有犹豫：“好。
逛街是临时起意，如果不是半道碰见叶云洲，顾灿是打算直接回府的。
可在看到叶云洲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还没好好跟叶云洲一道逛过京城呢。趁着天气还没凉下来，好好享受一下秋意盎然的京城。
宝庆跟连翘跟在主子后面，两人心照不宣地落后一大截。
宝庆看了连翘一眼：“你也看出来了？”
连翘：“看出来了。”
两人成功对接暗号，彼此都露出了“狼狈为奸”的坏笑。
在前面走着的顾灿浑然不知那两人的想法，正忙着跟叶云洲聊天。
“这里，”叶云洲指着一处地方道，“以前有对老夫妻在这儿摆摊卖煎饼，可香可好吃了。”
顾灿“哎”了一声：“那现在是不做了吗？”
叶云洲：“嗯，听说在我回来前不久老爷子去世了，老太太就变卖家当跟儿子回乡了。”
语气里是浓浓的惋惜。
顾灿也觉得很可惜：“人生无常。”
两人就在京城的街上逛，偶尔看到有趣的东西，顾灿都会拉着叶云洲去看上一眼。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听叶云洲介绍某某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莫某地方以前有什么。
都是叶云洲回忆中的童年时光。
顾灿听得津津有味，只不过很遗憾的是，好些地方都已经变了样。
说到最后，叶云洲叹了口气：“感觉日子已经过去好久了。”
顾灿能理解他的心情，从北边回来以后，京城跟以往记忆里大不相同，任谁都会觉得恍如隔世。
“可是，就是因为有你在，这些人……”顾灿眼睛环视了一圈周围，道，“才会是如今这般样子。”
“叶云洲，或许很多人倾尽一生都在追求大富大贵，可谁又能道平平淡淡不是最大的幸事？”顾灿在心底补充道：还有健康。
叶云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年纪不大，但是有时候说话像是经历了很多一样。”
顾灿心想那可不是么，我都活了两辈子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于是她反问道：“你不也一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沉稳内敛的人呢。”
叶云洲这回沉默了蛮久，直到顾灿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他才道：“不是。”
“不是什么？”
叶云洲又不说话了。
顾灿抿着唇，暗想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戳到叶云洲什么痛处了？
就在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周围行走的路人突然像约好似的抬脚朝一个地方跑去。
顾灿：“？”
什么情况？
叶云洲仔细聆听了一下，才道：“是跨国走商，在前面的胡风小巷开摊了。”
所谓跨国走商，就是在不同国家游走，倒卖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吃穿用度。他们出现的时间不固定，偶尔运气好才能碰上，很多人都会去看看，买一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顾灿听得来了兴趣：“我们也去看看？”
不等叶云洲回答，她已经推着人朝胡风小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