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蛾眼睁睁的盯着顾玄风，死死的盯着他，死死地盯着原本属于“顾玄风”的容貌。
明明，眼前之人就是“顾玄风”的容貌。
可此刻在她的眼中，却出现另外一个人的面孔，那是顾七夜的容貌。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她其实一直都很清醒。
只有经历过长生劫，才明白长生劫的那种状态，她记得顾玄风一路上说的每一句话。
一滴滴的眼泪从秦蛾的脸上滑落。
眼泪，对于修士而言是何等的奢侈。
她此刻看着顾玄风的眼神是如此的专注，如此的执着，却又是如此的不舍……如此的绝望！
那是一种亲眼看着身边远去，却又无可奈何的莫大绝望！
道心一途，情劫最狠。
在她的眼中，花不是花，而是雾。
唯有“顾玄风”与顾七夜的身影不断的交错。
唯有顾七夜的面容在一点点变得真实，而“顾玄风”容貌却是在一点、一点的在淡化，在消失，在渐渐的失去光泽，变得空洞。
明明“顾玄风”就站在自己面前，却逐渐变成了那个顾七夜，变成了那个坏自己道心，又有着谪仙面貌之人。
“顾玄风。”
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女，在面临强敌，在面临身死道消的时刻都不曾惧怕，可此刻她却是像杜鹃啼血一般哀鸣。
秦蛾太极端了，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子，或许都不会这般。
若是旁人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只会觉得好笑。
甚至幻想着有这样的场景，自己作为其中一方，只会觉得尴尬。
可世上就有这样极端的人存在。
在她们心中，心中之人，是神圣的，是一座城可以困住的，是钟其一生去守护的。
可惜，这样的人往往下场都很惨。
秦蛾颤抖着上前一步。
她无力的伸出一只手，抚向“顾玄风”的脸庞，声音绝望而不舍。
“顾玄风”这个名字，在她口中说出来，像是濒死的呻吟，夹杂着无声的心碎……
秦蛾倾慕的，视之为道侣的，一开始就是“顾玄风”，从来都不是顾七夜！
“顾玄风”与顾七夜，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容貌，不同的气质！
秦蛾无疑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是的，女人，而不是女修。
她受世俗的影响太重，重到即便踏上修途，也无法断绝这种影响。
她知书达理，外柔内刚。
柔，柔情似水，可以柔到极处。
但刚，刚烈胜火，也是刚烈到了无以附加的地步！
女修的心，不同于女人的心。
女人的心，就是这样，一旦心里有了一个人，就容不下另外一个人。
她已经容下了“顾玄风”，自然容不下另一个……坏自己道心的顾七夜！
可是“顾玄风”，她心中的“玄风大哥”突然间告诉她，原本在她心里的两个人，实际上就是一个人……
这对于秦蛾来说，接受“顾玄风”就等同于接受顾七夜？这是不一样的！
这等同于是在移情别恋！
这么说，或许有些滑稽，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怪就怪秦蛾太传统，怪就怪她给自我施加的枷锁太重，重到不能失去这枷锁的地步。
不错，她的确是走出了长心劫，可为什么还是不愿意醒来？
那就是她不愿意面对虚妄与真实！
顾玄风扭曲虚妄与真实才唤醒了她，但不代表她神智回归之后不明白什么是虚妄，什么是真实。
她明白，“顾玄风”是虚妄，唯有顾七夜才是真实。
顾玄风一开始，就显露了“顾玄风”只是顾七夜的一部分。
在秦蛾心中，“顾玄风”就是“顾玄风”。
是那个乍一入目，长得并不算英俊，甚至可以说很普通的人。
但偏偏细观去，他的一举一动，却能让人体悟出“出人意表的韵味，镇定自如的言谈举止，挥洒自如的不卑不亢之感”的人。
“顾玄风”不是顾七夜，这是她心中铁一般事实！
“顾玄风”是顾七夜，却也是她心中铁一般的事实！
……
“顾玄风。”
秦蛾哀鸣着，想要抓住那一长虚幻的面孔，可他就如花中之雾，风一吹就散了。
唯有一张空洞面孔在，以往的气质不同，神韵不在。
这一声，好像是一把利箭穿透了顾玄风的内心。
他凝视着秦蛾眼中那铺天盖地的绝望。
他不知道秦蛾确切想了什么，或许是想到自己曾想过的问题，但他来不及去思考。
“秦蛾，我在。”顾玄风身躯一颤，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碰我！你不配这个名字。”
在顾玄风抓住秦蛾手的一瞬间，秦蛾的眼神一清，随后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
她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毫无圣女的姿态，慌乱的在自己的蝉衣上再三搓了又搓。
那种姿态，就好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洗不干净一般。
最后秦蛾低下了头，深深的低垂着，一动不动，直至躯体的颤抖逐渐的停止。
可明明顾玄风听到了她颤抖停止后，依旧在深深地喘息。
她的呼吸竟是如此用力，仿佛是喘不过气来的凡人。
“你听我解释。”
一瞬间，顾玄风闪过了许多念头。
他知道秦蛾外柔内刚，却没想到她极端到如此。
那种死灰般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圣女身上，她不该这么脆弱。
可偏偏就是出现了，就是出现了！
秦蛾越是这样，顾玄风越是觉得心中难受。
这是他的错，毋庸置疑。
撕去遮羞布，站在秦蛾的立场而言，就是他玩弄了秦蛾的身心。
可他想了许多的话语，可最后却道出了这句话。
“好，我听你解释。”
顾玄风愣住了，他想过很多秦蛾的回答，却唯独没有想过她会突然抬头，平静的看着自己，然后缓缓的道“我听你解释”。
这不仅没有让顾玄风感觉到惊喜，反而是愈发惶恐。
因为她的声音，竟然一下子变得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感觉到害怕。
而她的眼神则更让顾玄风害怕。
哪怕他面对秦蛾那种仇恨的眼神，冷漠的眼神……也不愿意面对她那如同看陌生人般的眼神！
这份平静，是同死寂一般的沉寂！
哀莫大于心死。
顾玄风此刻心中狠狠一痛。
他一直避免着自己接触情感，可还是心甘情愿的落入了陷阱。
“道友，不是要解释吗？你说，我听着。”
秦蛾脸上惨白一片，她虽然在微笑，但眼神之中，却满是一片死灰之色。
顾玄风张了张口，可喉咙中却像是被塞了一个铅块。
这种眼神，这种情形下。
他知道自己无论是什么解释，秦蛾都不会听进去！
“秦蛾，我错了。”
可他虽然明知道解释没有半分用处，却不能不解释。
修道至今，他从未如此刻一般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