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众人只是在席间推杯换盏，喝高兴了也不去在意旁人是否还在，然而一个侍女突然跑进来，急急跪在陈婉面前，用恰到好处、既不会太大，但又能让皇帝听见的声音说：“小姐！我看到叶二小姐进了昭王主院！”
皇帝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过去，因为这个叶二小姐似乎没怎么听过，而且事关昭王，皇帝不禁皱起了眉。
这是相当无礼，也没什么证据的事。
皇帝皱眉，四下寂静，叶落雨一惊，她显然也听到了。
于是走上前，看向那个侍女，声音依旧柔柔细细，但眼神却是冷的，“你可看清楚了？舍妹今日禁足在府中，不曾出门，怎会出现在此？”
叶文成上前一步正要跪下请皇上明察，门外领着叶府的侍卫就进来了，向皇上行礼。
“无碍，你说吧。”皇帝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垂着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现在的气氛简直落针可闻，周围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偏生没人敢出声，只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周围的人。
老一辈的眼中捉摸不透，年轻一辈的相当清楚这叶二小姐和昭王从前的事，互相的眼神交流中，都透露出鄙夷。
“大人，”那侍卫站起来，朝叶相拱手，仔细看，还能觉出他在微微发抖，“属下……看管不利，叶二小姐从府中，跑出来了……”
叶文成眼神一凝，气得发抖，转身立马要给皇帝告饶，然而皇帝却若有所思看向陈婉，问：“你对昭儿的关注，却是有些不同的……”
陈婉抿起唇，有些羞涩的样子，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半晌，“臣女……是对昭王殿下芳心暗许已久……”
话一出口，又深觉不妥，连忙跪下道：“请陛下恕罪！臣女……虽然心系昭王，但从未有过不妥之事，只敢偷偷关注他……”
这话里的不妥之事，在场知道的，便都下意识想到了叶宁予身上去——叶宁予对陆昭干的不妥之事可不少，连累着曾经的陆昭也丢人现眼。
皇帝轻轻转动着腕间的珠串，没说什么，似乎还在思索，但一旁的四公主已经等不及了。
四公主既不喜欢陆昭，也不喜欢叶宁予，如果能将两人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于是立刻道：“父君，不若去六弟主院，一探便知！”
见皇帝不说话，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四公主朝一旁的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贴身婢女意会，与众人走在前面，到了主院，看到侍卫展凌。
展凌一见皇帝便跪下了。
“昭王可在里面？”
展凌：“是，方才王爷喝醉了，便先行回来休息。”
皇帝听他说完，眼微眯，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说：“进去吧。”
展凌一愣，心下一咯噔，想到还在里面的叶宁予，这榆木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了。
但眼前的人已经率先跨了进去，他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只觉得……似乎大事不妙。
无力阻止的展凌预感到自己的职业生涯迎来一个大滑坡。
四公主的贴身侍女上前嘭一下推开了门，皇帝暗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深受宠爱的四公主全然不觉，甚至觉得自己的侍女做得很好。
进了屋子，屋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一入目就是站在床边的陆昭，青年正神色冷沉，听见动静，朝门口这边看过来，眼里还残留着未曾褪去的戾气。
叶宁予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呆愣愣地看着地面。
地上是几块碎裂的玉佩，以及一些碎屑。
耳边全是嗡鸣声，叶宁予死死盯着地板，脸色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整个人愈显单薄，与此同时，渐渐变红的眼眶，倒变成了脸上唯一的色彩。
叶文成在看见她的一瞬间，脑子宕机了一下，下一秒冲天的怒火直接蹿到了头顶，不顾君臣之礼，疾步走到叶宁予面前，抬手就是狠厉的一巴掌。
那响声，连站在门边的叶落雨心里都惊得抖了一下。
叶宁予一侧的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清晰的五指印落在上头，没一会儿就变成了青紫色，可想而知力道有多重。
从小到大，虽然叶宁予没少挨打，但她的脸遭受这样的苦楚却是第一次。
“孽障！你怎的还不知羞耻！”叶文成指着她，气得发抖，刚刚挥出去的手隐隐作痛。
刚刚从四公主那里听来一番添油加醋的缘由，皇帝这才知道，自家刚认回来的六皇子从前竟有这么一个追求者。
皇帝挑了挑眉，嘴角却拉着，说不上是兴味还是不悦，于是旁人也就没有先开口。皇帝不做声，众人也没打算去做这个出头鸟，都静静看着眼前叶府上演的这出闹剧。
叶宁予浑身上下遮羞的也就剩那一床被子了，叶文成再生气，现在也没办法把她揪出来，到时候老脸就真的丢尽了，于是也无能狂怒，站在原地指着她，不断怒斥：“你现在还敢偷跑了！”
“不管打多少次都不长记性！”
“骂你一句不知羞耻，你怕是还沾沾自喜吧！”
叶宁予脸颊太疼了，一手兜着被子，一手轻轻捂在脸上，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漱漱流下，哭也哭得细声细气，她看到了很多人，那些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她委屈地蜷缩起身子。
再一转头，想向展昭哥哥求救，但见青年自始至终冷漠站在一侧，看着她的眼睛里，泛着寒意。
叶宁予上下牙害怕地磕在一起，不住地打颤，她试图求救：“啊……阿姐……我好疼……”
“孽障！你迟早会害了落雨！”一字不落听去的叶文成勃然大怒，“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生！”
她的出生确实没带来什么好事，她的母亲死了，叶文成也日渐觉得力不从心，业障难消，夜夜梦魇，就连一向高调跋扈的叶夫人也转变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叶家还在，可也不在了。
“父亲！”叶落雨听了这话心里都泛凉，那叶宁予又是什么感受？
她第一次这样庆幸，还好叶宁予傻了。
“父君，我觉得此事虽然荒诞，但错也许不全在叶二小姐身上，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四公主阴阳怪气地看了陆昭一眼。
皇帝视线从叶宁予挪到了陆昭身上，一双眼平静中透着威严，却仍旧不发一言，似乎是在观察。
“父君，我倒觉得，六弟不是这样的人，六弟性情淡薄，从未听过什么荒淫之事，此事……应当另有蹊跷。”一旁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突然说，温和的样子看起来很好说话。
一个无论如何也要把责任勾挂到陆昭身上，一个看似是要把陆昭摘出去。
太子往四周看了眼，最后定格在桌子上，回头对手下示意：“接徐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