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退了。
孟津堡外尸横遍野，孟津堡内同样到处伤员。
黄忠缩回身子，靠在角落里喘息。他握着刀的手仍在颤抖不止……
……今天杀了多少匈奴人?也许是十个，也许是二十个。
老了，终究是老了。黄忠感觉一阵疲倦袭来，令他不自觉闭上眼。
孟强厚重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哈哈，老子今天杀了八个匈奴人，也算是够本了！这次回去，论功行赏，又能再升一级！”
黄忠迷迷糊糊被惊醒，正好看到孟强递来的肉干。
黄忠接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战场的风拂过，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夹杂些许黄河的泥沙腥味。
孟强习惯性地伸手入怀，掏出信纸，小心翼翼展开。黄忠侧头看了眼，信纸的折痕早已裂开，但仍保存得很好。
“这是我儿子写给我的信，”孟强把信纸递到黄忠面前，“他的字写得好吧！”
“嗯。”
黄忠附和地点头，接过信纸。
“我就是为了看懂他的信，才学的字。那些歪歪扭扭的蚯蚓，可麻烦了。”
孟强双手背在脑后，一脸自豪，“我的儿子可聪明了。我学一个字都要好几天，他只看一眼就能记下。”
黄忠露出善意的笑容。
这时，一阵马蹄声惊动了两人。黄忠猿猴般敏捷，抓住墙垛一下爬起来。
孟津堡外，一匈奴骑兵快速逼近一箭之地。勒马停顿，稳稳当当。
“里面的秦人听好了！我家单于慈悲，给你们一条生路！只要你们现在离开碉堡，出来投降，我们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匈奴人傲慢地大声宣布道。
“啐。”
孟强朝城外吐了口唾沫，“匈奴人这又是发什么疯。”
孟强拔高了声音，回应道：“有本事你进来啊，在外面逼逼叨叨什么?”
匈奴人恼羞成怒，吼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明日我族大军一到，便是踏平你碉堡之日。到时候，一个活口也别想留下！”
碉堡内的气氛有些低迷。
几日前，还有四百多人的碉堡，如今只剩下不到两百人，而且个个带伤。就连孟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住明天。
但作为孟津守将，孟强必须表现得信心满满。孟强仰头大笑，道：
“匈奴是什么蛮夷，未开化的畜生?要我大秦向匈奴投降，绝无可能！”
孟强的话，如一剂强心剂注入碉堡内的每一个人心中。
黄忠惊愕地发现，方才还垂头丧气的秦卒，此刻也纷纷抬起头来。
大秦。
仅这两个字，便足以成为支撑他们的信念！
匈奴又咒骂了几句，驱马离去。
孟强缩回身子，靠在墙上，自言自语般摇头道：
“我现在是军候，儿子在咸阳学宫求学，将来说不定能拿个比两千石的大官当当！我就是明日死在这里，大秦也会为我照顾好我儿子！
投降?呵呵。”
四周的士卒纷纷点头。和孟强一样，这些秦卒就算没有功勋官位，家中至少有几亩薄田正在耕种，家人可以靠着这些土地勉强活下去。
投降，便意味着放弃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将来可能拥有的一切。
他们有自己必须战斗下去，用性命去守护和争取的东西。那些实实在在能够得到的生活！
黄忠愕然地瞪大眼睛，看着身周的秦卒。这种战意和情绪，是他从未在韩卒身上见过的。
为何而战?黄忠从不怀疑自己的目的。
“男儿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
但那些小兵，那些行伍，他们为何而战！却是黄忠从未考虑过的。
黄忠喉咙滚动，提着刀走到更高处。
下方，是一片片匈奴的尸体，和秦卒的尸体。
没有任何一个秦卒，是面朝碉堡死去的！
“能够被给予如此信任的那个人，大概真的能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吧！”
黄忠的手指摩挲过刀背，“这把残刀，如果为秦王所用，应当不会后悔！”
却听孟强在下方高声道：
“今晚都打起精神来，小心匈奴夜袭！这些龟孙子，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入夜。
火把摇曳。
孟强劝黄忠下城墙睡一会儿，黄忠执意拒绝。黄忠隐约感觉夜里会有事情发生。
撑着刀缩在角落，迷迷糊糊不觉打起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