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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剑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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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仇奔前道等候冯真,忽听一个阴冷话声入耳,回顾之下,不由暗道一声:“苦也,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身前,站定了一男一女两条身影,男的身穿青衫,五绺长须飘拂胸前,女的徐娘半老,风韵依稀,腮边一颗豆大的红痣。

对方,正是“乾坤双煞”。

“乾煞西门琛”嘿嘿一声栗人冷笑,道:“小子,你这身打扮不俗,的确找不到‘尸’气了!”

显然对方仍认定宫仇是“黑白双尸”的传人。

“神煞吴莺莺”风情万种地一笑道:“臭男人,这小子骨格清奇,你看……”

“乾煞西门琛”一瞪眼道:“贼婆娘,你别大白天做梦,自身都难保,还动这歪念头!”

“坤煞吴莺莺”笑容一敛,道:“该怎么办?”

“迫出东西再说!”话声中,转向宫仇道:“小子,看你人还不笨,应该识相,爽快点交出来吧!”

宫伙心中暗自焦急,他知道要想脱出“双煞”之手,难比登天,而冯真又不见动静,吉凶未卜,当下恨恨地道:“在下再次声明,不是‘双尸’的传人!”

“坤煞吴莺莺”道.“也许你真的不是,不过,小子,仍得交出‘一元宝箓’!”

“办不到!”

“那你不否认你得到那半本秘笈了?”

“在下没有承认!”

“乾煞西门琛”冷哼了一声道:“小子,你且先说出‘双尸’的生死下落吧?”

“不知道!”

“你真的找死?”

宫仇偏激之性大发,怒吼道:“下手吧,我宫仇誓不皱眉,不过……”

“不过怎么样?”

“不杀我你们会后悔!”

“后悔,什么意思?”

“有一天我会杀你俩!”

“哈哈哈哈,小子,口气不小,凭你这句话,我今天决不杀你,留你一条小命,等你将来报仇,不过,话说回来,你仍须交出‘一元宝篆’!”

“神煞吴莺莺”双眼不停的四下游盼,忽地道:“臭男人,别再撞上那老怪物,我们换个地方吧!”

宫仇心中暗忖,老怪物?莫非就是冯真仿他口音惊走“双煞”的人?

“乾煞”似乎也极忌惮“坤煞”口中的老怪物,闻言之下,毫不思索地道了一声:“好!”抄起宫仇,弹身飞逝。

“就在‘双煞’带走宫仇之后不久,三条人影,疾奔而至。

来的,正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和两名剑手,三人当然不知道宫仇已被“双煞”带走,略不稍停地追了下去。

不旋踵间,又一条小小身影,飞射而来。

“呀!”

惊叫声中,身影陡地停了下来,他,正是骗走“黑心国手”拚命赶来的冯真。

冯真伸手从地上拣起一物,栗声道:“这是仇哥哥的头巾,怎会遗落在此,莫非他……”

于是,他开始在地面上搜寻,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但他失望了,路面上除了些新旧的车辆,蹄痕,脚印之外,他一无所见,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捧着头巾,在当地发呆,眼眶里泪水一转一转的。

破风之声传处,黄淑惠一行三人,去而复返,一见冯真之面,齐齐刹住身形。

两名剑手,刷地抽出长剑,一左一右抢占方位,把冯真围在品字形中。

黄淑惠显然十分震惊,骇然扫了冯真一眼,脱口道:“你竟然脱出我爹之手?”

冯真没好气地道:“你爹算什么东西?”

黄淑惠秀眸一张,喝道:“你胆敢……”

冯真狠狠地道:“你爹死了!”

两剑手同时惊呼了一声,黄淑惠芳容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老毒物死了?”

就在此刻——

一个暴雷般的声音道:“小鬼,老夫把你挫骨扬灰!”

冯真回头一看,赫然是“黑心国手”追了下来,一弹身,朝道旁林中遁去,其势如电,两剑手和黄淑惠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别说截阻了。

且说,宫仇被“乾煞西门琛”挟着,电闪飞奔。

他在被带走的瞬间,故意遗下头巾,目的是希望冯真能看到而知他已遇险,这期间,他并没有存在任何奢望,第一,冯真是否能脱出“黑心国手”之手,尚成问题。第二,即使冯真侥幸得脱,见到头巾,也仅只知道他可能遇险而已。第三,“双煞”功力深不可测,落入他俩之手,一切等完,纵令冯真知道,又将奈何?天下事可一而不可再,冯真势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模仿别人语音,再度惊走“双煞”,而且,“双煞”到底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尚在未知之中。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来在一片穷山恶岭之中。

“双煞”绕着那绝壁悬岩奔驰,一失足使将尸首无存,令人怵目惊心。

不久之后,来在一座三面绝壑,仅有一线石梁连通边峰的险恶峰头。

峰头约半亩地大小,怪石磷峋,虬松遍布,四周雾气蒸腾,那唯一的通道石梁,半隐雾中,长约百丈。

宫仇甚是纳辛,何以“双煞”专拣这类险峻的绝地存身?

“乾煞西门琛”一松手,放了宫仇,阴冷地道:“小子,在这‘一线峰’头,就算你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宫仇生死已置之度外,闻言只冷哼了一声,口中仍念念不忘冯真。

“坤煞吴莺莺”接口道:“小子,说,‘一元宝箓’现在何处?‘黑白双尸’的下落如何?”

宫仇恨得牙痒痒的道:“不知道!”

“小子,我虽答应过不要你的命,但活罪够你受的?”

“贪婪无耻,武林败类!”

“乾然西门琛”反而哈哈一笑道:“小子,骂得好,现在你先尝尝‘侏儒神通’缩骨抽筋的滋味!”

话声中,人已向宫仇身前缓缓移来。

宫仇亡魂皆冒,如果被这种邪门功夫所伤,这辈子将生不如死。

随着“乾煞”的近逼,他步步后退。

一退再退,不自觉地已到了绝岩边沿。

“乾煞”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再退你就尸首无存了!”

他满心以为这句话会使宫仇止步,然而,他失策了,如果他立即下手,宫仇的确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他存着一种猫戏老鼠的心理……

宫仇生性高傲偏激,当然不愿在“双煞”手下生死两难,骤然之间,他有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暴喝声中,奋力击出一掌。

他承受了“白尸”的全部内元,这拚死一击,力猛如鲸波怒涛。

“乾煞”冷笑一声,故伎重施,双掌圈划之间,把如山劲气,引向一边。

“隆!”然巨响声中,峰头岩石飞射。……

几乎是同一时间,宫仇纵身跳下了无底绝壑。

他这一跳的动机,旨在寻死,他不愿任由“乾坤双煞”宰割。

如果他交出那半本“一元宝箓”的话,或可保全性命,但他不屑如此。

人,在面临生死抉择的一瞬间,根本没有深思熟虑的余地,全凭一时的直觉,而这直觉观念的产生,基于一个人的性格。

宫仇就是如此,他不愿落入人手而出此下策,这是一念由行动,一切后果和利害的影响,他没有考虑。

“乾坤双煞”做梦也估不到对方小小年纪,竟然性烈如火,视生死如无物,齐齐惊叫一声,电闪前掠,但,迟了,“双煞”纵使功力通天,也无法挽回这突变的悲剧,宫仇已消失在深沉无底的绝壑之中。

宫仇一念轻生,身形如殒星飞泻,刹那之间,他感到死不瞑目。

父亲,在他的意念中是一个谜。

母亲,惨遭奸杀,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母亲生前时常向他提及的三件事,第一,练成盖世身手,劈倒巨松,挖取秘密,第二,若遇另一个持有与他同样玉锁的人,男的结为兄弟,女的结为夫妻,第三,必须修习上乘剑术。这些,在母亲死后,算是成了遗命,可是,他一样也没有做到。

承受了“白尸”的功力,接受了对方的半部“一元宝箓”,但无法实践所许诺言。

刁钻慧黠的小弟冯真,今后将永无再见之期。

这些意念,在刹那间电袭心头,使他感到直如万箭钻心一般。

于是,他为死亡而颤栗了。

但,这只不过是瞬眼的意念,下落之势,急遽加速,神志逐渐不清。

这绝壑似乎深不可测,久久仍不见底。

蓦地,他的身形在半空中似乎被什么东西一拉,接着“嗤!”的一声裂帛之声,长衫似挂在突岩棱角或是伸出岩壁的树枝之上,降势猛刹,然后,裂帛声中,长衫碎裂,再度下泻。

这一勾,使殒落之势十卸其八。

“砰!”

身躯落实,剧痛中,他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再度苏醒,但觉金芒隐约,想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没有死!我居然还活着!我没有……”

他一遍又一遍的自语着。

此刻,他感觉到生命的可贵,也体验到了生的价值。

他想起着非中途长衫彼勾住,减缓了下落之势,此刻早已粉身碎骨,焉有命在,不由下意识地一颤。

他想爬起身形,方一转侧,但觉全身骨痛如折,像是被拆散了般,汗珠粒粒而冒,忍不住哼了一声。

喘息有顷,他开始打量四川,见自己落身之处,绝壁围环,半空白云缭绕,只能见到峰坚半腰,再以上是迷茫一片。

蓦地——

他被眼前地面上的景象震惊了。

由身旁起,五丈以内,寸草木生,布满了凌乱的足印,像是一个练武场,场边,隆起了一个小土丘,长满了野草,土丘旁,摆着一具棺材,棺盖掀在一边,从风雨剥蚀的痕迹来看,骇然是一具石棺。

棺木旁,人立着一块墓碑。

宫仇揉了揉眼睛,定神辨认,只见墓碑上大书着:“天下第二剑手……”

下面是空白,没有名姓,再以下是“之墓”两个字。

他骏然了,这是什么回事?

“天下第二剑手”是谁?

为什么棺材暴露?

从地上的脚印来看,此地并非没有人迹……

在好奇心与警惕心的驱迫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挪动着艰难的步子,走向那具石棺。

一看之下,更加困惑莫名。

石棺是空的,像是根本没有装过人,靠地面的部分,已布了一层青苔。

墓碑之后,是一个墓穴,是就地面的岩石垒成的。

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

一个意念,闪上心头,“此非善地!”死里逃生之后,他意识到生命的可贵,目前,他重伤之身,不能再担半分风险。

最急迫的是,他必须迅速疗伤,由疗伤一念,使他想起杯中那瓶冯真窃自“黑心国手”丹房之中的疗伤圣品“归元丹”。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笑了笑,目光游扫之下,十丈之外,树丛夹着怪石,看来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于是,他向那片浓密的丛林走去,选了一个刚能容身又能外观的石隙,坐了下来,取出“归元丹”,一口气吞下了五粒。

这“归无丹”是“黑心国手”精心炼制,武林人想求一粒,已相当不易,宫仇却得了整整一瓶。

灵丹妙药,毕竟不凡,甫一入口,立化津液顺喉而下,齿颊生香。

宫仇自得“白尸”输以全部真元,“任”“督”之脉已通,加上灵丹之助,疗起伤来,事半功倍。

当下闭目垂帘,按照母亲生前所授的玄门正宗心法“五心向天”,导元引气,以助药力推行,不久,使入了物我两志之境。

一个时辰之后,功圆果满,宫仇由虚返实,正待起身。

“锵!”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入耳鼓,举目从石隙中望了出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场中两条人影,各以长剑往地,互相对峙。

奇怪,这两个人怎会到这荒山绝谷之中来比武?

背对这面的,是一个白发黑袍老者,面孔看不清,迎面向这方的赫然是一个青衫书生,虽远隔十丈,仍能看得出那青衫书生面孔奇丑无比。

突地——

那黑袍老者哈哈一阵狂笑道:“三十五年苦斗,今天将可决定谁躺进这具石棺了!”

宫伙心头猛地一震,三十五年苦斗,莫非这两个人出斗已经三十五年了?这确实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但,不对呀,那青衫丑书生,说什么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岁,怎会与这黑袍老者比拚了三十五年呢?王十五年并非是一段短的日子,就算那书生驻颜不老,但两人又为了什么不了的恩怨而在这绝谷之中苦斗三十五个寒署呢?

怪不得自己坠谷之初,看到满地脚印。

从那老者后半句话看来,那石棺显然是准备埋葬一两人之中的一人,那两人是不见生死不休的了。

这种打法,的确豪勇得近于残酷。

碑上预留空位,想是准备添上死者姓名的。

但,天下第二剑手又作何解呢?

想及此点,心中倏有所悟……

心念未已,已听那丑书生沉声道:“这场比斗,是应该结束了,不管是你死,或是我亡!”

那老者嘲讽般的道:“你气馁了?”

“谁说的?”

“你的语意不是很明显吗?”

“我只觉得无聊、无谓,不值!”

“嘿嘿,三十五年前你该说这句话,现在晚了!”

“是的,我们该收场了!”

说完,双方一阵可怕的沉默。

宫仇不自禁地感到热血奔腾,他明白了,这两名剑手,为了争谁是天下第一剑手的虚名,而比拚了三十五年,难怪墓碑上预先刻的是“天下第二剑手”,胜的是第一剑手,那死者当然是第二剑手了。

这两名剑手,不知是什么来历,两人在深山绝壑之中,悄悄地争天下第一剑手的头衔,争到了,又如何呢?有谁来为他传扬呢?

如果两败俱伤,岂非可惜亦复可笑?

武林人,勘不破的,就是“名”这一关,前古如斯,而今益烈。

宫仇不由感慨系之了。

“锵!”

人影一触即分。

宫仇无法看出,双方这一个照面使的是什么招式,他只有一个感觉,奇,快,此外,他看不出什么来。

片刻之后——

双方长剑再度扬起……

“锵!锵!”一阵连珠密响,双剑交击,互撞了数十下之多。

宫仇不由暗地咋舌,他想,这确实是武林中难遇的场面。

“砰!砰!”

人影一分,双双跌坐地面,喘息之声,十丈外清晰可闻。

由于方位的改变,宫仇看清楚了那黑袍老者须眉俱白,唯是鹰鼻鹞眼,显得十分阴骛,他的江湖阅历,几等于零,是以看不出比斗双方的来路,这时,他想起了刁攒古怪的冯真,如果他在场,他一定能认得出来。

事实非常明显,双方都已成了强弩之末,很可能的结果,将是两败俱伤。

如果双方死了,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阳光被浮云所掩,谷中显得更加阴森冷寂。

场中双方,缓缓站直了身形。

宫仇的心弦,随之拉得紧紧的。

身形,慢慢移近,双方相距不及五尺。

场面在死寂中,透出无比的紧张。

“锵!”

震耳金铁交鸣声中,黑抱老者长剑折断,手中剩下尺长一截剑桶,丑书生的剑尖,比在对方的胸膛上。

双方,口角沁出殷殷碧血,显然,都受了严重的内伤。

胜负已见分晓。

黑袍老者面上掠过一抹死亡的颤栗。

这一刻,像是空气全部凝固了,冻结了。

丑书生的剑尖,久久没有刺下去。

黑袍老者栗声道:“你胜了,刺进去吧!”

一声长叹,丑书生收回了长剑,悠悠地道:“罢了,争得这浮名何用,你我都已行将就木,留此余生,永伴林泉……”

话声未落,惨哼突起,丑书生以手抚胸,身形连连踉跄,厉声道:“你……你……无耻……”

长剑坠地,人也跟着栽倒。

这突兀之变,使宫仇大为震骇,分明丑书生已经胜了,怎地……

黑袍老者,口中发出一阵袅鸣鸱号也似的狂笑,夹着断续的语声,道:“天下……第一……第二……哈哈哈哈!”

于是——

丑书生被装进了石棺,埋入墓穴。

黑袍老者在墓碑上迅快的几划,然后把丑书生那柄长剑纳入自己的剑鞘内,踉跄朝外奔去,瞬眼消失。

谷中恢复了死寂,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只多了一座新坟。

宫仇茫然了很久,才长身走了出来,移向墓前。

一看,不由惊呼了一声:“丑剑客!”

墓碑上原来的空白,已被填满:“天下第二剑手丑剑客之墓”。

“他应该是天下第一剑手,他胜了,他放过了对方……”宫仇喃喃地自语者,竭力在分析这件事的因果。

“丑剑客”何以在胜了之后,突然惨哼倒下?

冯真的话音,似乎又响在耳畔:“……百年来仅见的剑术好手‘丑剑客’……三十年前失踪,这也是一个谜!……”

“谜?”

这不是谜,“丑剑客”为了一个“名”字,与人比斗了三十五个寒暑,现在,他是真的死了。

这件武林秘辛,宫仇是唯一的目击者。

突然——

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他的心田,“丑剑客”何以突然倒毙?

这念头,愈来愈强烈,终于,他忍不住好奇心的催迫,他动手掘开了坟墓,思维再三,他揭开了棺盖。

“呀!”他惊呼一声,俊面立起抽搐,“丑剑客”胸前血渍殷殷,一段剑柄,露在外面。

刹那之间,他明白过来了,那黑袍老者,乘对方不备,突然以半截断柄,刺入对方的胸膛,这种卑劣的手段,的确令人发指。

若非“丑剑客”一念之仁,不肯乘胜下手,黑袍老者,焉有命在。

难道,武林人都是这么邪恶?

在他人江湖的短短时日里,他看到的是巧取,豪夺,用谋,诡诈、卑鄙……

“哼!”

那是一声低沉窒息的呻吟。

宫仇不由毛发俱竖,这声呻吟,是发自“丑创客”之口。

难道他还没有死?抑是自己的错觉?

又是一声微呻,死者的眼皮,似乎动了一动。

宫仇定了定神,伸手摸向死者前胸,不惜,心脏尚未停止跳动,对方果然没有死,想不到黑袍老者狠心把他活埋。

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位“归无丹”,扳开“丑剑客”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

宫仇空有一身深厚的内力,限于所学不多,无法加以运用,助对方复元,是以塞下药丸之后,他只有静观变化。

盏茶工夫之后,“丑剑客”长哼一声,翻身坐起。

宫仇欢然道:“阁下……”

“丑剑客”丑脸一无表情,但目光中却充满了激动之情,截住话头道:“你是谁?”

“在下宫仇!”

“怎么回事?”

“阁下被那黑袍老者活埋,在下一念好奇,掘开墓穴……”

“老夫明白了,他人呢?”

“带了阁下的剑离开了!”

“你,娃儿,怎会到这罕无人迹的绝地来?”

宫仇不愿多加解释,淡淡地道:“偶然!”

“是你救了老夫的命?”

“这……谈不上救命二字,也算它是偶然吧!”

“丑剑客”从石棺中移出了身形,竟然有些站立不稳,一连晃了数晃,眼中骤现痛苦之色,奇丑无伦的脸上,依然没有半丝表情。

宫伙心中暗道,好一个冷漠的怪人。

“丑剑客”摸了摸插在胸膛上的剑柄,凄厉地道:“想不到堂堂‘武当一老’,竟然卑劣阴残到这种地步!”

宫仇一怔道:“武当一老?”

“不错,以名门正派第一剑手自居的‘武当一老玉虚真人’!”

“他不像是道土……”

“他顶上没有挽髻,不过,你忽略了他身上那件黑色道袍!”

“哦!”

“孩子,老夫生平从不平自受人好处……”

这一声孩子,使宫仇大感不释,冷冷地道:“阁下真的是‘丑剑客’?”

“你认为不是?”

“阁下的年龄……”

“老夫今年正好一百岁整!”

“一百岁?”

“嗯!”

说着,伸手徐徐褪下面具,赫然是一个须眉如霜的老者,只是老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想是流血太多之故。

宫仇骇然向后退了一个大步,道:“老前辈原来是戴了面具……”

“孩子,武林中唯一见到老夫真面目的,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刚才你给老夫服下的是否叫‘归元丹’?”

宫仇大为愕然,对方竟然能一语道出丹药名称,点了点头道:“是的!”

“那你是‘药圣毒尊易卜生’门下?”

“药圣毒尊易卜生?”

“怎么?”

“晚辈不认识!”

“那你哪来他的独门灵丹?”

“取自一个叫‘黑心国手’的人!”

“哦!也许他们是一家!孩子,老夫有个要求?”

“老前辈请讲?”

“为老夫善后!”

“善后?”

“不错,老夫自知时间不多了,孩子,愿意吗?”

“这‘归元丹’晚辈身边……”

“丑剑客”身躯晃了晃,面色更加苍白了,怆然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灵丹虽妙,难救必死之人,老夫心脉若断还续,三十五年不息苦斗,内元所伤甚巨,神仙也无能为力了,不过,够了,老夫百岁之人,死不为夭,能活转来交待几句后事,死也瞑目了!”

宫仇心中大是不忍,他母亲生前一再提示,要他学剑,现在面对这百年来第一剑手,有说不出的感慨,对方决要死了,以他孤傲的性格,他是不会开口有所求的。

“丑剑客”转身用手掌拂去了墓碑上“天下第二剑手”四个字,然后又道:“孩子,你师承何门?”

“没有!”

“今尊堂?”

“姓宫!”宫什么,他说不出来。

“丑剑客”不再追问下去,转身又坐回石棺之中。

宫仇额声道:“老前辈,您……”

“丑剑客”老脸微见抽搐,额际汗珠滚滚,费力地道:“孩子,你愿意学剑么?”

这话大出宫仇意料之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丑剑客”又道:“孩子,不必为难,老夫生平不收徒,现在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老夫不愿平日受人恩惠,临死无物可赠,由此向东五十丈之处,是老夫所居窟洞,壁间有本剑笈,举以奉赠……”

说完,一阵喘息。

宫仇急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丑剑客”又道:“孩子,如你不接受的话,你就离开吧!”

宫仇突地豪声道:“老前辈,晚辈有一天必找那‘武当一老’,要他知道武林正义不泯!”

“丑剑客”目中忽放奇光,面上肌肉急剧的抽动,半晌,才激动无比地道:“老夫死了,但愿‘丑剑客’不死……”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神色一黯,颓然道:“老夫语无伦次,休怪!”

宫仇正想说什么……

只见“丑剑客”双目神彩渐收,狂叫一声,拔出那插在胸前的半截断剑,鲜血涌处,人已仰面栽倒石棺之中。

他死了,一代剑术名手就这样含恨以终了。

宫仇沉思有顷,突地朝石棺下跪,祝祷道:“弟子宫仇,接受遗赠,愿拜您老人家为师,誓必完成师父之志,‘丑剑客’不死,并誓雪师父之仇!”

祝祷毕,从“丑剑客”手中取过面具,和那半截断剑,放入怀中,脱下他的青衫,然后盖上石棺,重新掩埋,复用断剑铲去了墓碑上余下的“丑剑客”三字,将就以断剑改刻为“天下无敌剑手之墓”几个字。

诸事妥当,再次下拜,然后依指示朝东奔去,细寻之下,果然发现一个极为隐密的洞口,当下毫不考虑的冲了进去。

果然,在一个壁洞里,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绢册,封面上题了四个工笔楷书“万流同宗”,下署“丑剑客”三个小字。

宫仇当时也无暇翻阅,随手塞入怀中,复在洞中的仔细巡视了一遍,见没有什么有价值的遗物,方才离洞朝谷外驰去。

岂知这谷竟然是个死谷,四周尽是插天巨峰,根本没有出路。

以宫仇现在的修为,要想越峰而出,根本就办不到。

思维再三,他有了一个决定,于是重新折回“丑剑客”所居的洞中。

他脱下鞋子,从袜底取出一小圈赤红的东西,赫然是那张“白尸”所赠的人皮。

原来在“张仙祠”内,“白尸”把这张刺有半部“一元宝箓”的人皮遗赠宫仇,宫他心知处境险恶,祠外不少武林高手,不计生死,目的就是这半部“一元宝箓”,于是他把它藏在袜底里面,是以“金剑盟”长老“神风老人”搜他身时,一无所见。

这张人皮,因为没有硝制,已开始变硬萎缩,幸而宫仇是藏在袜底贴近脚掌,受体温的保护,勉强还可撕开,否则,这半部“一元宝箓”就算毁了。

他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把人皮平整摊开,由于字是刺上去的,已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时日再久,必将腐坏无存。

于是——

宫仇不求其解,一遍又一遍地辨读,先把它默记在心里。

口诀记熟之后,他照式把所有图解用木炭描摹在石壁上。

这样,化去了两天的时间。

一切停当,他用火焚化了人皮。

这被目为武林瑰宝的“一元宝箓”,除了保留在宫仇的心里以外,算是失去了有形的实质。

正如“白尸”所说的,这上半部“一元宝箓”,全是练气增元之术,艰深僻奥,玄奇莫测。

宫仇把全部心神,完全贯注在这半部宝笈中。

时光,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逝。

谷内草木枯而又荣,荣而又枯。

宫仇依赖谷中的野草充饥,渐渐,他日数日不食,本来黝黑的石洞,在他眼中已丝毫无隐。

从草水的荣枯,他意识到两年的时光已过去了。

半部“一元宝篆”,他已融会了约摸八成,最后一篇,讲的是“金刚不坏大法”,这是千百年来,被认为功力的极限。

以他粗略的估计,这最后两成如要竟全功,必须要至少五年的时间。

五年,这时日不长,但也不算短。

他想到谜样的身世,也想到那些不知名的仇家……

也与恨开始折磨他。

他无法再耽五年,他怕万一仇人死去?

于是,他放弃了最后的一程,他开始习练“丑剑客”遗赠的剑笈。

名虽剑笈,但却附录有掌、指、身法。

悟性,加上修习“一元宝篆”的成就,习练“剑笈”,如顺风扬帆,一泻千里,进境之速,连他自己也感到骇异。

半月工夫,他获得了“丑剑客”身手的全部,而在内力方面,由于“白尸”所输的内元,以及宝箓的成就,超过“丑剑客”本人甚多。

这一天,他摒挡一切,准备出谷。

他瞑想着到母亲墓前,毁掉那株巨松,发掘那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

他的心,开始狂跳,他不知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一击而毁掉那株巨松,但一他充满了自信,他想,那该不成问题。

他似乎一刻也不能稍待。

他把“武当一老玉虚真人”两年前用以刺杀“丑剑客”的半截断剑,和“丑剑客”用以掩藏了真面目一生的人皮面具带在身边,剑笈则埋藏洞中,然后封洞离开。

两年,他该是十八岁了。

他换上了原来“丑剑客”所着的青衫,除面容外,他成了第二个“丑剑客”。

照在水中的倒影,使他自我解嘲的发出了一阵轻笑。

地盘算着出谷之后——

访凶!

报仇!

为“白尸”寻找她的女儿陈小芬!

为“丑剑客”报仇!

斗“乾坤双煞”!

更重要的是,找到刁钻慧黠的小兄弟冯真,他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怀牵萦……

顾盼之间,“丑剑客”的坟墓在望。

突然——

他怔住了,但随之而生的,是恨和怒,夹以阵阵涌起的杀机。

墓前,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众,而最刺目的,是那件他念念不忘的黑袍,“武当一老玉虚真人”竟然也在其中。

不言可喻,这些人的目的,在证实被目为天下第一剑手的“丑剑客”,是否真的死了!这荣衔是否该加在“玉虚真人”的头上。

墓碑上,“天下无敌剑手之墓”八个字,引起了来人的震惊。

“武当玉虚真人”激动而困惑地高声道:“这谷里有人来过,改变了原来墓碑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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