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连两家一南一北，她同裴宴私下里自然是没见过的，但族中长辈当年交流甚密，说是旧交也合情合理。
“数月来不愿辜负与婉儿的鸳盟，始终垂心科考，未能顾得上陆老板，实在抱歉。”
陆西泠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要真较真起来，当初你刚到京城，我却没能尽地主之谊，怎么说也是我招待不周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
裴宴对陆西泠虽不熟悉，但他整天听温婉叨咕此人做菜是如何的出神入化，为人又是怎样的大方爽快，如今第二回见面却像是已经见过无数次似的。
陆西泠听了玩笑道：“幸而我非男儿身，不然裴郎君怕是不能心平气和同情敌畅言了。”
裴宴心思重，本欲感慨一番时过境迁的悲凉，眼下听陆西泠道出的玩笑话，却是怎么也哀伤不出来了。
裴宴无奈一笑。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
“这话自裴某得知陆老板的身份后便在心中转了无数次，裴某总是想着，陆老板如今过的开怀肆意，这些话说了只是给陆老板徒增伤感。”
“可若不说，裴某心里便如丘壑难填。”裴宴行着君子礼道：“所以，还请陆老板原谅裴某的无礼”
陆西泠没有说话。
裴宴又道：“此事事关陆大人之死，裴某觉得还是让娘子悉知的好。”
这便是要说起当年她的父亲陆务观在青州途中因病暴毙的事情了。
陆西泠抿了抿嘴：“裴郎君是想说家父并非因病而死，而是被楚王设计谋害？”
这回轮到裴宴说不出话来了。
他带着几分惊诧看着陆西泠，不知道是因着陆西泠说出这话的时候神色过于淡漠而失望，还是为她早就知悉此事而哑然。
须臾，裴宴轻嗤一笑，似是恍然大悟。
“原来天下愚人唯裴某耳。”
“裴郎君绝不是愚人，裴郎君立德心于人世，无愧天地无愧本心，向心中所向而行，这些举止与愚蠢哪有半分相干？”
陆西泠解释道：“倒是裴郎君莫要介怀小女未能出头才对。”
早在许多年前，陆西泠就怀疑过她父亲的死因。
她尚且心中存疑，她的两族叔伯舅舅们各个精明强干又如何会不知道此中内情。
她的表姑母，当年的皇后娘娘，就更清楚不过了。
可他们都没说，难道是因为他们愚昧吗？
非也啊——
然裴宴家的情况与她的不同。
陆家和连家可以为了全族的生存蛰伏多年，可若是全族都没有了呢？
抄家，流放，颠沛流离。
陆西泠不会劝一个被伤害过的人选择隐忍和沉默，毕竟活着并不是人生在世的唯一目的啊。
裴宴的表情说不上难过：“事已至此，陆老板做的对，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哪里是向前看啊，我是向钱看。”陆西泠比划道。
这一下，裴宴也忍不住笑了。
他的婉儿说的对，同陆西泠交谈果然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玩笑间，裴宴拍了拍双腿，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陆老板不觉得某失礼就好。”
陆西泠笑：“哪里，我还得感谢裴郎君眼下才将事情说出来，若是早些时候，我那堂叔还没出京，我怕是装都装不下去，要趴在堂叔腿上哭呢。”
陆子晟自请北上讨伐楚王，一是为了代表陆家向朝廷表忠心，二是为了给陆西泠的父亲报仇。
这些事他们叔侄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可陆西泠不会因为危险就阻拦陆子晟出兵，亦如她不会拦着白烨一样。
那是他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