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胜德家也很压抑。刘英早就后悔对儿子做得过火了。不但没能拦住,家里的人也都不爱和她说话了。尤其是古胜德,从那天开始,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看了看问头抽着烟的古胜德,低声叫了声:“老头子。”她是想说想办法去看看儿子,给他送些钱。可古胜德应都没应,下地走了出去。刘英又讪讪地走进里屋,对古新华说:“老姑娘……”古新华也没搭腔,继续看着小说。刘英又说:“能不能想法儿去看看你哥。”古新华还是不说话,刘英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们都是干啥呀?我不也是为他好吗?”古新华放下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刘英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去找唯一能和她说几句话的韩锁柱。
韩锁柱见岳母哭着走进家,放下手中的学习资料,问:“妈,怎么了?”
刘英抹着眼泪,说:“我寻思和你爹他们商量一下去看看小宇,他们都不搭理我。你说我不也是为儿子好吗,倒都把我当仇人了。”
韩锁柱不能和她分辨谁对谁错,说:“妈,别着急,一会儿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刘英这才止住哭,扭头回了家。
关美玉,古新宇晚饭后一觉睡到点,孙小明早穿好等他了。古新宇洗了把脸,和苗翠香打了招呼,孙小拿起桌上那两张订菜单,领孙小明下了楼。
他发动了车,拿打开室内棚灯,拿出今天拉关美玉去中医研究所顺便买的江滨市地图,看了一下去蔬菜市场的路线,开动了汽车。
到了市场,把车停到合适的地方，古新宇带孙小明到库里换了工作服,推出三轮车。他怕那个大个不肯善罢甘休,特意寻了根应手的木棍放到三轮车上。
出了库门,古新宇对孙小明说:“你得练一下三轮了,别看它简单,乍一蹬还费劲呢。”
孙小明笑笑说:“放心吧,我蹬过,不用练。”
“是吗?”古新宇高兴地说,“你骑一圈我看看。”
孙小明跨上骑了一圈儿,古新宇笑笑说:“行,比我骑的溜多了。走,咱们去卸菜,先挣五十再说。”
冯百祥也刚把车停到车位不久,正在一旁吸着烟,见古新宇两人过来,打着招呼:“小宇,今天来得这么早?”看了看孙小明,“他就是你电话里说的哥们儿。”
古新宇点点头,对孙小明说:“孙哥,让冯叔歇会,咱俩把苦布解开,咱得注意点儿,棉被下面是泡沫保温箱,别踩坏冻了菜。”孙小明点点头。
冯百祥高兴地点点头:“行,开车也开累了你们弄,我歇一会儿。”卸完车,每人分得五十。孙小明拿着钱高兴地说:“小宇,这么快就挣钱了。
古新宇笑笑,说:“钱有的挣。走,我们取三轮去等活儿。”
不到十二点,古新宇已干了六趟话儿,孙小明也干了四趟。这趟话还是那个叫张哥的。装完车,古新宇骑三轮车往回去,刚要到大门口,听到后边急促脚步声,猛一回头,见那大个从远处跑来。他一下蹦下车,顺手抄起木棍。那大个儿一见,抹头就跑,比来的时候还快,转眼没了影儿。古新宇轻蔑地笑笑,上了三轮车。
回到等活儿的地方,古新宇见孙小明也回来了,说:“孙哥,咱们去吃碗面吧,一两点以后上菜的人多了,就没时间吃了。”
“好!”孙小明说,“不过,说好了我请你。”古新宇笑笑点头。
到了兰州拉面面摊,孙小明要了两碗牛肉面,不一会儿,就端上两碗热腾腾而条。古新宇从桌上筷笼内拿出两双一次性卫生筷,递给孙小明一双。旁边有个人在打着喳喳:“哎,这不昨天打大个儿那哥们儿吗?”“真是,这小伙子身手厉害着呢。”“是啊,几下子打得大个儿直磕头。”几个人哈哈地笑。其中一个人走过来,向古新宇一伸大拇指:“哥们儿, 你真牛,大个就是短揍,再得瑟还得揍,让他不敢再来。”
古新宇笑笑说:“揍啥,只要他不欺负人,该干啥干啥,来这儿干活都不容易。”
“仗义。”那人又一竖拇指,对那两个人说,“哥几个,来认识一下大哥。”
那个人端着碗过来,一齐向古新宇打招呼。古新宇站起来,笑着说:“我叫古新宇,来这儿也时间不长,有些地方还得哥们儿们关照着。”
“客气，客气。”几个人也自报了姓名，古新宇记住了一个叫鲍顺，一个叫王长山,最先来说话的叫林大成。
古新宇点点头说:“都坐这吧。”
几个人都坐下开始吃面,古新宇抬头见大个儿也走向这里,看见他,转身要走,站起来喊:“大个儿。”
大个儿一下子站住回头愣愣地看着,一副要跑的架式。古新宇招招手:“过来。”大个儿迟疑一下,忐忑地走了过来。
古新宇指了指旁边的坐位:“坐下。”大个儿愣头愣脑地坐下。古新宇向面摊老板喊了句:“老板,加两碗面。”
大个盯着古新宇不错眼珠地看,古新宇笑笑说:“那么看我干嘛。看你这大坨一碗也不够。吃饱了咱俩再打一场。”
大个儿一听,站起来就要跑。古新宇一把拉住,按着他坐下,哈哈笑着说:“说打你就信啊。吃饱了,我和你唠会儿喀。”大个顺从地点点头。
面端了上来,古新宇对他说:“快吃吧!”又对其他几个人说,“都吃吧。”
吃完了面,古新宇见来吃面的人多了,怕占了位子不好,便付了帐,对大个和其他几个人说:“走,到我车里唠唠喀。”
古新宇把几个人领到轿车前,遥控开了锁,说:“上车。”
几个人没想到一个拉脚儿的还能开这么好的轿车,惊奇地互相看了看。
古新宇坐进驾驶位,孙小明坐到副驾驶,其余四个人挤到后座上。”
关好车门,古新宇按了开关,打开室内照明,回头对大个儿说:“大个儿,昨天也怪我,出手重了些,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大个儿满脸通红，摆着手说：“怨我，怨我，是我不对。”
古新宇笑笑说:“咱们能碰到一起干活儿就是缘份,别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得都不高兴。只要肯干,想挣钱有的是,就怕你干不过来。什么你的活儿他的活儿的。”
“那是,那是。”大个儿点着头。诚惶诚恐地说,“我也是挣钱心切,想想也不应该,我错了,再不那样儿了。”
“这就对了。”在新说，“也别大个儿大个儿叫了，叫什么名字。”
“沈明威。”大个儿说了名字。
“沈明威。”古新宇笑笑,说,“和海明威就差个姓。”
沈明威不知海明威是何许人也,咧嘴笑了笑。
古新宇听他说挣钱心切,一定有着苦衷,问:“家几口人啊!”
沈明威打了个“嗨”声,说:“就我一个人了。”通过他的讲述,大家才知道,他原来也是养大货车的。去年从上海往回运货,刹车失灵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造成一死两伤的车祸,偏赶上保险过期一天,没能及时续交。结果连车带房一下全没了,还欠下三十万的外债,妻子也果断地离了婚,带女儿远嫁他乡。想开大货挣工资，却因为驶证吊扣一年才能拿回来开不成了。一个人租房拉脚儿维持生活儿,那些外债不知哪天才能还清。说着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古新宇听了,对林大成说:“怎么样大成?我猜他就有难言之隐,不然不会这么拼命抢活儿。有时候啊,眼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估计市场拉脚儿的多数都骂明威欺负人,却没人知道他心中的苦楚。”
林大成点点头,说:“这我们还真不知道。”包顺,王长山也点头。
古新宇对沈明威说:“可不管自己有多苦,都和别人没关系,咱都不能把怨气发泄到别人身上,否则会适得其反。我猜你在这个市场没几个人和你亲近，有干不过来的活也不会有人叫你。这就是你把自己名声弄臭的结果。名声这东西很重要,保护自己的名声就是保护自己本身,保护自己的人脉,同样保护着自己的财路。名声不好的人就是自己断了自己的路,靠抢是抢不来的。再比如,咱们拉脚儿,也有学问,不是这么简单。假如你为客户着想,运送时保护好他们的菜,到地方帮他装上车码好,就不信再有活儿不找你。张哥就说这你把菜拉到地方扔下就走吧！”
沈明威嗫嗫地说:“那是我着急回去多干一趟。”
古新宇笑笑说:“这不还是适得其反吗?你本想多干一趟,可你的想法就让你失去一个长期客户,你反倒活儿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张哥那儿哪天不挣三、四十块,就让你这么扔了。”
“说得太对了。”林大成直拍手,”我也有这样的毛病,你不说我永远都想不明白,为啥有的客户就说啥都不找我了呢。”
包顺、王长山也都点头说是。古新宇说:“其实道理很简单,人心换人心,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客户用谁不是用,谁不愿意用个勤快的,花钱花得也顺心不是。”
“哎呀!”林大成感叹一声,说:“今天这碗面没白吃啊,学了这么有用的东西。”
古新宇看了看情绪低落的沈明威,笑笑说:“行了,挺大个老爷们别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人笑话。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你天天几点来市场?”
沈明威说:“十一点多。”
古新宇想了想说:“明天早点儿来,九点半到,跟我去卸车。没拉脚前先挣五十再说。”
沈明威眼睛放了光,连声说:“好!好,听大哥的。”
“我也干。”林大成说,“明天我也九点半就来。”
古新宇问包顺、王长山:“你们呢?”
“我们也来。”两人同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