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疏枰神君。”
“你我的交情，客气什么。但月华你此行着实太过肆意妄为，捅破天了。”
“我与穆白真心相爱。既然有缘重逢那便是天意，哪里算得上肆意妄为。至于您说的捅破天、我与九重天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辈，哪里有本事去祸害些什么。”
疏枰不忍心对自己亲手接上天的小侄女说什么，便转头看向让她悲伤含泪的凡人。
面貌品行出身俱佳，放在仙族也算出挑。幸好是个凡人，无伤大雅。更何况…
“穆白。”
“神君有礼。”
“你与月华拜了天地不假，但我未在你们身上看出姻缘红线。这才是天意。”
果然是有缘无分么…穆白侧脸勾唇浅笑，示意李月安心。怪不得那位陛下敢放手，原来是因为有恃无恐，已然在至高处掌控全局。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此时此刻握住这双手的人是自己。这就够了。
“多谢神君告知。可在下从不信所谓的天命，也不畏惧于此。就算前路崎岖坎坷，在下也会一直陪在阿月身边。”
“你与她注定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那我便陪她行至路口分离处。”
“哪怕近在眼前？”
“只争朝夕。”
“不准说丧气话。”
“只是假设，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假设也不行。”
“好，为夫知错。”
李月越听越觉得晦气，连忙抬手堵了爱人的嘴。如果只争朝夕自己还闹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必须一生一世到白头。
就算天真也好幼稚也罢。小两口酸甜交织的画面落在看客眼中又别有一番滋味。这便是月华看上的凡人么…实话说，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惜可惜了啊。念及此疏枰长叹出声。不仅叹这段不该有的情缘也叹自己。卸任天河司笔簿好像遥遥无期了，怎么办啊！
“月华，当真不同我们回去么？”
“不回去，我不是真正的幼崽不需要随时随地被照看着。而且我要和自己的夫君在一起，有他的地方才是家。”
“若是我们来硬的呢？”
“那就带我和穆白一起回去。”
蓝衣神君嘴角疯狂抽搐，不敢想她话中可能出现的场面。一起？这位祖宗真是敢说。是想带回去气死那位吗？还没养进嘴里的宝贝竟然眨眼被个凡人叼了去。
“你是我接回天界的，我又怎么舍得对你出手。玩笑罢了。不想回去便不回去吧，走的远远的直到躲不下去为止。”
“叔叔？您、”
此话一出不止疏瑛呆愣在原地，自知犯下仙凡结合重罪的夫妻也没想到被轻易松口放过。
“走？”
“嗯。”
“三界之大，能走得到哪里去？”
“你应人间乱世的天命下界。如今乱尚未完全平定，就算再待上三五年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执意要同这个凡人相守，便珍惜时间吧。但有一句话我放在前头。”
“我明白了、您说。”
“月华，他可成不了仙，你也别打别的什么主意。须知强求的缘分只有此生。至于来世，断无可能再续前缘。再闹，来的可就是陛下了。”
清冷话语落在听者耳中轰然化成呼啸惊雷，砸起滴滴泪珠。李月涩涩地眨过眼帘，想着先答应下来吧，至少能相守一世。以后、以后总有办法的。可要是答应下来是不是就等于认命了？断无可能四个字疏枰是盯着李慕白眼睛说的，他想这凡人应当能听明白。七窍玲珑心自然明白。但这谪仙郎只抿唇伸手轻柔用指腹替身旁爱妻擦泪，仿佛不为所动。
“阿月，能有此生足矣。”
“我、可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叔叔，您是在说认真的么。你不会抓我回去？”
“月华神君既然此刻不愿意随我们回去，我们还能强行绑了你不成。而且就算陛下知晓也不会太为难你，谈何抓捕。你既非要执着，先好好藏着就是。”
“真的能藏住么？陛下他、”
“当然。你的气息命数特殊，无法被演算，低调地躲上三五年不算太难。不然疏瑛与凤仪她们也不必找这么久。陛下那边自有我为你遮掩。至于你师父魂魄转世一事我会传信让族中亲友帮忙盯着的。”
“不行、我要陪着月华照顾她。”
“先好好照顾自己吧！月华，这些都是我随身带的小东西。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我呢就先带傻侄儿回去了，天河司还得点卯呢。回见啊，就不用送了。”
疏瑛来不及开口便被疏枰半拖半拽地强行带走。步伐又快又急，红蓝两只麒麟顷刻化作一缕阳光消失在云层中。好像当真只是为了急着回去打卡般。泪痕未干的龙女呆呆看了桌上各式的荷包许久。
“就这么走了？我犯天条了呀…”
来时李月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以命相逼也要留在凡间…因为仙凡违禁结合的确是数一数二的重罪，并不会因为自己是穿越人士的身份就网开一面。可他们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了，仿佛就只是来探望不听话的小辈一般。临走还替她收拾好烂摊子，留下好吃好喝。
“嗯，我们也该走了。”
“去哪？”
“都好。”
鸭蛋黄般朝阳完全露出山头，懵懂孩童般照耀着劫后余生的世间。弱水阁众人围在院中石桌前怅然若失看着鹅卵石下那页薄薄青宣纸。寥寥数句，道尽诀别。
碧心馆主、秦家主、周师姐、许师兄、余檀、巫洛还有更多更多的人，请你们原谅我和夫君的不告而别。自拜入慈溪馆来有幸收获了太多的善意真情。月儿皆视若瑰宝，永生铭记。但缘已至此。唯愿天涯各自安好，事事如意顺心。
周韵低哑声线如白雪坠泥，一字一句读完诀别信。怅然伫立片刻后才将信递给上前来接的余檀。缘已至此，自当别过。
“司天鉴三位少使呢？”
“已经去同周宗主辞行了。”
“那位…”
经历昨日大战，向来温婉不失庄重的碧心真人面上也浮现几缕疲惫之色。她本想掐算的手顺势轻抚上周韵肩头，秋水云雾般的眼眸却坚定回眺青云大殿的方向。
“疏瑛仙君想来已经回归天界。至于月儿同穆公子的夫妻私事想来不需要我等考量了，专心处理好申山余孽就是。”
“韵儿明白。”
巫洛借着余檀的手将依依不舍地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月姑娘就这么走了，她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还来不及好好同情郎过日子就要远走呢…
“阿檀哥，当真无碍么？”
“自然。”
她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哪怕是再绝望再低迷的处境。更何况有情郎陪着，东躲西藏也是潇洒游戏红尘世间。清俊公子嘴角温暖笑容也感染了众人，慢慢对这猝不及防的伤痛离别释怀。或许有遗憾有愧疚有担忧，但别无二致的太阳会照样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