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沉吟不语。
“一个佣人而已,只要驸马爷开口,公主岂会吝啬。”陈福笑道:“我听公主府的管家说,公主此次进宫,是要为驸马求官职呢。可见公主多看重驸马。”
南云微笑道:“本宫状元及第,皇上自会重用,勿须依附公主关系。”
二
李琳带一临入宫请安,却见太子李裕自御书房方向匆匆而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愁眉不展。
“皇兄。”李琳道:“怎么了?”
李裕道:“给父皇请安还是改日吧。父皇正在议政。”
“出了什么事?”李琳道。
李裕叹了口气:“李克用起兵了。”
李琳吃了一惊:“他敢造反?”
“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五万,幸得潼关总兵拼力死守,将他拦在潼关,不然,早就兵临城下了。”李裕道,“父皇召集兵部尚书,正在商议对策。皇妹还是请回吧。”
李琳沉吟道:“不知他所谓‘清君侧’所为何来?”
李裕恨恨地道:“这老匹夫,拥兵自重,还不是心怀不轨,找个借口而已。前次,杜让能截获了杨复恭的书信,李克用恼羞成怒,他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闱,公然反叛。事到如今,父皇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李琳道:“父皇可有退敌之策?朝中可有退敌之将?”
李裕道:“这老匹夫,一定是看准了时机。前不久,夷人犯境,边关告急,大军二十万,派往增兵。朱温叛乱,十万大军前往围剿。如今,京中只有三万御林军,万不得已,护驾救急,不可动用。”
李琳道:“各节度使处可曾知会?”
李裕道:“远水不救近火。如之奈何?”
李琳问道:“大臣们意下如何?”
李裕道:“还不是老一套。主战一派,主安抚一派。谁都知道,这事是杜让能引起,可是杜卿无辜,谁又能忍心让他送死?”
李琳冷笑道:“真是天网恢恢,报应不爽。他既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咱们叫他师出无名,知难而退。”
李裕道:“皇妹何出此言?”
李琳微笑道:“妹有退兵之策,可容一试?”
李裕苦笑:“说来听听。”
李琳道:“皇兄不必细问。三日之内,必有消息。”
李裕道:“那就恭候佳音。”
李琳额首:“皇妹告退。”
三
杜府。
杜让能躬身施礼:“倾城公主莅临寒舍,必有要事,不妨直言。”
李琳淡淡地道:“大祸临头,你可知晓?”
杜让能一笑:“李克用要取杜某项上人头,只怕还不是那么容易。但若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李琳涂了蔻丹的手指微微一挑,从茶盏中抛出一片茶叶,唇边带着一丝鄙夷:“死有轻如鸿毛,有重于泰山。有流芳千古,有遗臭万年,不知你要选哪样呢?”
杜让能不卑不亢:“公主可愿指点?”
李琳轻叹:“本宫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真是可惜了。你抬起头来,看本宫的眼睛。”
杜让能欠身:“臣不敢。”
李琳淡淡地道:“为何不敢看本宫?可是心虚?”
杜让能微笑:“公主天皇贵胄,岂是下臣所能仰视?何来心虚之说。”
李琳冷笑:“不错,本宫天皇贵胄,自是命不该绝。”
杜让能猛地抬起头,正迎上李琳逼视的眼睛。
杜让能捏紧手心,眼里露出杀机。
李琳道:“这里是你府上,若是本宫有什么好歹,你也逃不了干系。何况,”李琳冷冷地道:“本宫的侍卫就在门外,只须本宫一声呼唤,立时将你碎尸万段。”
杜让能哈哈大笑:“公主的话,臣不明白。臣身犯何罪,受此极刑?”
李琳“哼”了一声:“你死到临头,本宫好意指点你,全你名声,救你全家于水火,你却不知好歹。你身犯灭九族重罪,带累父母家人,难道还不肯招认吗?”
杜让能被李琳震慑,一时无言。
“方才在院子里玩耍的是令郎吧。好可爱的孩子。”李琳轻轻抿了一口茶。
杜让能脸色极为难看。
李琳走下华堂,缓缓地道:“如今,李克用起兵至潼关,只要你一颗人头,就能退万千敌兵,救黎民于水火。父皇念你为国殉难,必然皇恩浩荡。你一身,赢得万民称颂,换取家人荣华富贵,子孙昌盛,何幸如此。”
杜让能似有所动。
李琳微笑:“若如此,本宫愿意忘记曲江的一幕。”
杜让能大惊。
李琳走过他身边,声音和缓:“赵才人那里,你有什么嘱托吗?本宫会替你传个话。”
杜让能扑通跪倒,哀声道:“求公主垂怜,保全臣的家人,臣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公主恩情。”
李琳低眉:“本宫会守口如瓶,让你留个美名。你谋杀公主,秽乱宫闱,死不足惜,可是稚子何辜,陪你送死。”
杜让能长叹:“臣知道怎么做了。公主请回吧。”
四
三日后,杜让能舍身取义,饮颈自刎。昭宗叹息不已,加封宰相,派杨复恭将杜让能的人头,送往潼关。
杨复恭于归京途中,暴毙身亡,死因不明。
李克用久攻潼关不下,粮草将尽,各路勤王之师堪堪赶到,只得退兵。
昭宗看罢李克用的请罪表,叹息一声:“朕好奇,你是如何劝说杜让能的。”
李琳道:“无非晓以大义而已。杜相舍身取义,实在难得。”
昭宗笑道:“你立了大功,朕要赏赐你。”
李琳跪地:“儿臣求一个恩典做赏赐。”
她抱起一临:“这是驸马前妻之子,襁褓丧母,无依无靠。儿臣已经将他过继为子,视若己出。若有一日,其父不容于世,还望父皇看在儿臣的份上,求其父之罪,不累及幼子。”
昭宗凝视着李琳:“何出此言?”
李琳面带悲戚:“儿臣熟读史书,前朝外戚,因牵涉朋党,多有满门死罪。朝为富贵,暮做囚徒者,比比皆是,纵然恩宠如太平公主者,亦不能维护其驸马薛绍周全。前车之鉴,兔死狐悲,虽然洁身自好,然恐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不得不未雨绸缪。儿臣与驸马,新婚燕尔,鹣鲽情深,愿以皇家之宠,周全其香火一脉,求父皇恩准。”
昭宗不禁动容,从李琳怀中抱过一临:“我儿不愧为皇家公主,堪称典范。他既是你的继子,也算得上是朕的外孙,龙子凤孙,朕自然格外开恩,只是,朕不希望有那一日。”
李琳叩首:“谢父皇。”
昭宗感慨道:“朕非武周,你非太平,何须如此顾虑。”
李琳怜爱地看着一临,没有说话。
一临有了护身符,不会被南云牵累,她可以毫无顾忌放手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