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一瞬,但也立马凭着相似的外貌认出了云华,
“是……岳丫头吧?”
云华点点头,眼中的担忧无法藏匿,
“外祖父,陛下为何将我送来您这里,您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吗?”
柳霖伸手抚着花白的胡子,并没有解答云华的问题,只是安抚地看着她,
“你且在这安心住几日,不必多想什么。”
随后便领着一群文臣进了书房,
书房里人声渐起,忽高忽低,
里头的人都是柳霖的学子学孙,他们鲜少这样齐聚在一起,
云华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什么,
“凫州”“陛下”
有些沮丧地看着紧闭的书房门,云华心中惴惴不安,
一整日未见的新帝,非颜,柳霖,
他们都在瞒着自己什么呢?
夜里,一向浅眠的云华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云华踩在无边无际的水里,鼻尖缭绕着难言的腥臭味,
被塞在竹笼筐里的女子仰面朝上,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原处,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浮在水面上,朝这里靠过来,
云华借着苍白的月色斜瞥看去,一具浑身是伤、血红浸染的浮尸首当其冲,
近了,再近了,
那浮尸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尸潮,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随浪移来,
擦过云华身边时,那具浮尸鬼使神差般停了下来,
浪花温柔地拨开浮尸面上缠着的黑发,一张清冷高洁的面庞露了出来,
她身上的血晕开一层又一层,云华周身也被血意包裹着,
只是一眼,云华也绝不会认错,
那是沛章……
从梦中惊醒,云华恍惚间觉得地面在颤动,
隔了一会儿,停了,像是错觉一般,
勉强撑到了早晨,云华打开房门,便见到一身布衣麻袍的柳霖站在她房间门口,
听见云华推门的声音,柳霖忧虑深重的眉毛迅速展开,挤出一抹慈祥的笑,
“岳丫头,在这里可还住的惯?”
清晨的水雾化成露珠沾在柳霖肩头,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
云华眼底淌过一抹暖色,扶着柳霖进屋坐下,
“外祖父这里很好,云华住的惯。”
柳霖抬起温暖的手,掌上青筋暴露,纹路像是刀刻出来的一般,
轻抚云华汗湿的额角,柳霖眼眶微热,
突然,院墙外传来一阵山崩一般的闷响,整个地都跟着摇晃起来,
原来昨晚并不是错觉,
云华诧异地眨着眼,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狂跳,
柳霖一把将她死死拉住,
“岳丫头,别去。”
“外祖父,你们究竟瞒着我什么事情呢?”
云华有些颤抖地看向柳霖,虽然心中不安但还是坚持,
“如果外祖父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出去看个明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对峙着,
终究犟不过执拗的云华,柳霖长叹一口气,
“岳丫头,外面危险,你坐下我都告诉你。”
待到云华坐下,柳霖苍老的眼神里带着不忍,疼惜地看着云华,
“昨日收到消息,南方灾民起兵造反了。”
凫州水患越演越烈,灾情在整个南方极快地蔓延开去,
在无边无际的大水折磨下,灾民将一切过错都怪到了新帝头上,
“他们称当今陛下昏庸懒政,对水灾毫无作为,”
尽管云华清楚新帝一直在为水灾头疼,止水的方法都试了个遍,可灾民们并不知晓,
“他们要推翻新帝,拥立……仁帝。”
李仁,也就是先帝,沛章的父亲,
云华没有想到仁帝竟然还活着,更没想到仁帝会得到灾民的支持试图反扑。
难怪新帝昨日会让非颜将自己送来柳宅,
岳家和常家可是当初推举新帝上位的功臣,
若是仁帝真的重新登位,那定北侯府和城阳侯府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也只有柳霖这位三朝元老的眼皮子底下,云华才有机会活命,
也不知新帝是如何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做出这样周密的考虑,
他将云华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留下自己置身于危险漩涡之中,
云华忍住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
“外祖父,反军到哪里了?”
柳霖盯着云华的脸色,轻声说,
“昨夜就聚在城外,现在已经……进城了。”
“新帝的胜算……有多大?”
眼泪不觉间顺着云华的面颊滑下,落到苍白的唇边,
柳霖斟酌了一阵,几欲开口,但终究还是把话咽回肚里,
只留下一句,“你安心睡着,有我在,别怕。”
然而云华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
她牵挂的人,如今状况不明,
云华枯坐在房里许久,送来的饭菜一口都没有动过,
因着与西北的战事,李朝大半的军马都被派去协助岳远,
天子脚下,如今兵力正缺,
对上那些走投无路被逼造反的灾民,云华不敢去想新帝的胜算究竟有多少,
只心里祈求着,一定要是好消息,
暗夜悄然降临,半轮明月淡淡的挂在天边,
一道惊雷响过,大雨哗哗的落了下来,
云华的胸口似是压着千斤重,让她喘不过气来,
雨声中,一阵震耳的悲鸣声从皇宫的方向传来,
云华几乎是跌坐在地上,大滴的泪珠就忙不迭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心悸一阵高过一阵,云华咬牙忍下,
等到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推开门,
柳霖浑身被雨淋湿,站在她门前,满面悲戚,
“仁帝复辟了,”
“太后被当场斩杀,”
“听说新帝身边的一个姑姑冒死替他挡下一剑,”
“新帝已经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