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生东方彧卿的气？”
绝情殿上，白子画一边翻阅长留暗部弟子从九州各地整理发回的消息，一边逗哄懒在他腿上闷不做声的渺落菇凉。
说实话，在东方彧卿拿着人皇亲笔信函找上长留，言辞恳切的劝告他：敬畏天地、爱好自然固然极好，可民生多艰，苍生尚处水火之中，盼尊上垂怜，救百姓于危难时……
白子画还很不理解异朽君这是又闹哪出。
但在他试探性的听从东方彧卿的建议，把普降甘霖的神术送到渺落眼前……而渺落也坦然接下了那术法，略翻一翻就说这东西不难，也确实很顺利的就使出了那术法解了西北旱情（至于普降甘霖使成风雨如晦这种小事，毕竟人家是妖不是神，就别在意了）……
长留上仙便不得不承认异朽阁尽知六界事之言名不虚传了。
东方彧卿谦虚笑：“是尊上关心则乱，一叶障目。”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么？
白子画垂眸凝视渺落，目光幽深。
渺落这次不用摄心术也能读懂白子画目中之意了。于是不由又默默在心里骂了异朽君百八十遍：她的形象啊！全被那个狗日的混蛋，浑身冒坏水的烂胚毁了！
但对别人毁就毁吧，面对白子画妖尊大人还是感觉自己还能再抢救下……“云郎说什么？人家有什么可与异朽君置气的？”
白子画嗓音飘渺道，“我也想不出来呢。”
若说渺落是不乐意费力救人。那也没有——三日大雨连降，面积广覆西北全境。她若真不乐意，可有太多机会假作气力不济，就此收手了。
也没人能看出什么，也没人会觉得不妥。大家都会认为渺落撑不住才是理所应当。
但事实是，妖尊大人把任务完成的很出色。直到西北干旱开裂的土地每一寸都浸润足了水灵，她才气定神闲收了手。
“渺渺……”
“嗯？”
“从前的事，你真一点也不记得了吗？”白子画道，“我是指，你在遇见我之前的事。”
“我记得啊！”渺落笑语轻柔道，“皇宫里的生活和长留仙山迥异，但也别有滋味……”
“我想问的，是你被人皇捡到，带回皇宫，册为天姬再之前的事。比如……”白子画道，“你多大了，还记得么？”
大约七万两千年左右吧……具体不太记得了。渺落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记不清了。”
和当年他们初识时别无二致的回答。白子画沉默须臾，又道，“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也还是记不清自己来历身家么？”
——渺落待在他身边这许多年。
白子画从第一次见她就知道此女必不简单。
对于她的背景，当然也有自己想法：从她高深到不输上仙的修为，她自己偶然透露出对本属妖族的认同，以及她出现的时机，包括那次天狼国入侵事件……综合分析考虑……
白子画、包括摩严等仙界中人，大都猜测渺落或与先妖皇关系匪浅。
而渺落分明不是婴孩，且拥有强大力量，却极度缺乏修炼常识这点，也很符合被人以禁忌手段培养出来的样子……
但哪怕是献祭了先妖族皇血，再以禁忌之术培育，其最终实力成果与渺落近来的表现，也相差略大了。
六界若有人有这等本事，杀阡陌且成不了妖魔共主、一代圣君，摩严也不可能在白子画隐居后安坐长留掌门位多年。
……………
面对情郎提出又一句追问。
渺落这回倒没果断糊弄过去……
只是应该说什么呢？她在来这里之前的经历，除了被关在妙义慧明境里吐纳修炼，然后定期被东华那厮暴揍一顿，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了。
喔，还有那只东华心里的红狐狸。
作为东华帝君石头心里唯一的软弱处，渺落曾从那只红狐入手，三度在与东华的战斗中取得不错战果……那对她而言，是很难得的胜利。
也是很珍贵的成长经验，给她指明了未来的发展方向，让她从懵懂蒙昧中寻觅出了自己道路。
白子画等了一会儿，见她沉吟良久也没想好该如何开口，便主动放弃道，“可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正努力措辞美化自己战斗经历的渺落：……“好！”
“给东方彧卿把咒术解了吧！”白子画又道，“他终究也是为了人间百姓。”
渺落道：“异朽阁世代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身背的轮回诅咒也是为了他们更好的传承……这代阁主参不破情障，为了爱人不惜违背传统，就是不肯身死，遭至劫运难散，云郎又何必多虑？”
白子画闻言失笑。
要不是东方彧卿二十五岁生日后，上长留仙山前从来没出过任何意外，神术之事后就倒霉不断，他还真信了渺落的邪。
行吧……
哪怕很清楚渺落这样是不对的。但既然她坚持不改正，白子画也没办法，又不能对渺落用强。也不舍得不理她，便只能对不起异朽君了。
………………
………………
一如轻水等人的期盼，施行神术扭转天灾对于渺落而言是没什么难度。
既降雨消旱后，她又很快引水筑土造坝平复了洪灾。又令虫噬后的大批稻谷重新生长抽穗……不提黎民百姓是多欢欣鼓舞，只道这样的力量，掌握在少女，柔若无骨的纤纤十指间，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摩严都怀疑人生了，“我依稀记得，当年东华偶得了一株九玄花，送予你处培育。渺落浇花的时候被刺到手，抽抽噎噎的哭了半个时辰？”
“这倒不止是当年。”白子画摇了摇头，淡而优美的唇边笑意清浅，心疼又无奈。“晌午她随漫天去后山小溪里捞鱼，不慎滑倒，虽当场碍着有小辈在，没有掉金豆豆，回来眼睛也是红的。”
摩严眉目凝重，但却未多言什么。只是说道，“难得她还晓得在小辈面前哭鼻子不妥了。”
“渺渺素来看重颜面。”白子画平静的道。
是的，渺落大人素来是个要脸的人。
所以哪怕她很清楚，东方彧卿这次真是一番好意可昭日月，也没有坑她，反而让她在继幼时懵懂被动的吐纳浊息→来到异世情窦初开机缘巧合开了窍，有意识的修炼吸收人心七情六欲后，又久违的取得了一点点阶段性的突破。
托腮研究了自己刚提炼制造出的金色“神晶”半晌，渺落知道这才是来源正统的、来自人心中最纯朴感恩敬仰而生的功德愿力。
比起长留海底那些她日常囤积用来造房子的材料，这个东西，却竟能用来削减纠缠压制了渺落数百年的天道神威……
她实在应该谢谢东方彧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