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淡然一笑，道：“你可以在不掠夺记忆的情况下，查阅寄宿者的记忆与想法吗？”
男子立回道：“可以。”
林笑轻做点头，不再询问。
片刻后，男子先耐不住，问道：“该如何开始呢？”
林笑道：“你能让这里的人恢复意识吗？”
男子迟疑了下，道：“可以，但他们失去的记忆，我无法返还。”
林笑道：“那你还如何让他们做回原本的事？”
按原身的经历，镇上之人日常如旧，行为并无多少异样，只是每个人，都表情生硬，毫无情绪波动。
浑如没有感情的木偶。
他要清楚，是否为妖物主体，同时控制着他们做着不同之事。
然，男子道：“他们有着各自的行为习惯，由长年累月固定的记忆构成。”
“这些记忆已固化，不会丢失，我只需控制他们遵照习惯活动。”
林笑道：“你控制他们的行为做出改变，是否会消耗你的妖力？”
男子道：“会。我无法让他们做出超出他们认知的行为。”
它无法控制厨师，去做好木匠的活。
林笑轻作点头，道：“可以了，随我走吧。”
不等对方答应，他已转身往外走去。
男子稍一顿，动身跟上去。
走出酒馆，林笑道：“舍弃你这里的所有分身，让他们恢复意识。”
男子一顿，指着自己道：“这个人也要吗？”
林笑淡然道：“要。”
他朝男子伸出左臂，道：“寄宿过来。”
男子头顶植株往上一松，飘至林笑手背。
根须一插，没入手背血肉。
它一离去，男子立即翻眼软倒。
林笑抬手看了看这株像极蒲公英的妖物，道：“今日起，你叫一心。你的分身，统称三心。”
浑身妖气一腾，破空而去。
镇中民众，同时齐身软倒。
小镇上空，霎时飘起漫天蒲公英。
片刻后，镇民纷纷苏醒，无不眼露茫然，没有被寄宿期间的任何记忆。
……
渔港小镇，风铃酒馆。
林笑推门刚入，立听一笑声响起。
“来的正好，你们的委托到了。”
一身金饰的胖汉笑脸迎来。
“没想到真有人会找你们委托。”
林笑不语，看了眼同样起身迎来的怜心。
还有换了身侍应服的小孩，也上前躬身行礼，口称先生。
胖汉接着道：“不过，支付事件清单，你还没给我。”
林笑摆手道：“此事不急，另有一事，要与你支会。”
左手一抬，显露手背妖株。
对其用途略作简述。
完后，林笑问道：“你们可要挂上它的三心分身？”
胖汉目光讶然道：“此物，可受控制？”
林笑道：“这本就是个会影响心智之物，是否受控制，只在于你。”
胖汉不由面露迟疑。
怜心率然道：“我想要一个。”
小孩也道：“还请先生也给我一个，不，两个，我想给母亲也寄一个回去。”
林笑道：“那就伸出你们的手背。”
怜心与小孩依言伸出手背，同样用的左手。
林笑左手往他们手背一靠，妖株即飘起两枚伞形冠毛，吊着一粒种子。
冠毛飘落二人手背，种子一钻，瞬即没入肉中。
林笑始道：“想用时，可将它置于头上。不用时，便拔下。”
怜心当即拔起，贴放额头。
冠毛种子顿时没入她额头。
小孩也学她照做。
两人微顿片刻，不约而同扭头看向彼此。
显是在借一心传念。
林笑提醒道：“不必过多依赖于它。”
小孩拔下道：“好神奇，比任何传信都要快。”
怜心却并未拔下，任其植在额头。
酒馆少女忽而走来道：“可否给我一个？”
胖汉忙轻责道：“岂能乱要？”
他扭头问道：“此物，能否存别的地方？”
林笑尚未开口，怜心便道：“无法长久空置，三日左右就会枯萎。”
胖汉微叹，道：“行吧，也给我一个。”
林笑左手轻抬，很快，胖汉手背也植上一枚。
酒馆少女顿时嘟嘴幽目。
胖汉道：“等我试用几日，若无妨碍，再给你要来。”
毕竟是妖怪之物，他能接受，已属大胆无忌。
却不敢让侄女轻涉险。
林笑朝少女道：“你可去收养一条犬，让它替你代传。”
胖汉愣道：“它能控制动物？”
林笑不语。
怜心替他道：“它说，可以。但，它不愿寄宿人以外的生灵。”
胖汉略作沉思，拔起手背冠毛，贴放头顶。
目光闪动片刻后，他拔下道：“没问题，我与它谈妥了。”
他转身对少女道：“改日就给你找只宠物回来。”
林笑明白，他大抵是愿替侄女支付代价，换来一心同意。
“好了，带我去见委托人吧。”
胖汉怔然道：“你不要歇息下吗？”
林笑道：“我没有哪刻不在休息。”
胖汉笑着比了个拇指，道：“那走吧。”
……
残垣之城，废墟之地。
林笑、怜心与胖汉正伫立废墟外，眺望废城。
三人身后，一位佝偻老者恳切道：“还请三位炼师阁下，替我们驱走城中的凶妖。”
“若能成，要老朽做什么都可以。”
胖汉对林笑低语道：“这座城已全是废墟，还笼罩着瘟疫，没人愿回来，所以也没人肯出钱请炼妖师除妖。”
林笑淡然道：“炼妖府不管吗？”
胖汉道：“没听他说吗，这是头凶妖，谁会为吃力不讨好的事玩命。”
林笑回身朝老者道：“此城已破败不堪，你为何想驱走那妖物？”
老者深深怅然道：“不敢瞒炼师阁下，城中废墟下，还有着无数旧民的尸骨，无法得到收敛。”
“我只希望在入土之前，能给他们收敛入墓，就没有遗憾了。”
林笑道：“你曾是这座城中什么人？”
老者哑然半响，道：“只是城中侥幸逃生的一名普通民众。”
林笑道：“我可以解决此妖，但只有你支付志愿不够。”
老者立即跪下道：“无论让老朽做什么都可以，但恳炼师阁下怜悯城中亡灵死无居所。”
林笑冷然道：“死者如何我不管，你要委托我出手，须立下志愿。”
“去找齐所有此城生还者，以及所有城中亡者的亲属，叫他们一起重建此城。”
老者愕然抬头，问道：“仅此而已？”
林笑淡然道：“就此足矣。”
老者斟酌道：“若是，他们不愿重建呢？”
林笑道：“那便与你无关，你只需去做你所立下的志愿，直至你完成为止。”
老者叩首道：“老朽愿遵照炼师阁下指示，立下誓言，毕生完成此事。”
林笑抬起左手道：“那就接下志愿之种吧。”
一枚冠毛飘出，徐徐落入老者头顶。
“若有违志愿，你将失去自我。”
言罢，转身往废墟行去。
胖汉拍了拍老者肩头，道：“可千万别不当回事。”
随即也走向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