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雨的那一天起,钟泊就在想,他是救不了母亲的。
因为自己的出生,对母亲而言,本就是一种绝望。
外面湿哒哒的,年幼的钟泊脚下,也是湿哒哒的。
他拉开浴室的门——
一瞬间,堆积的水如红潮一般,漫过了他印着卡通画的鞋顶。
浴室里没开灯,百叶窗帘拉了一半,灰色的光洒入,把空间分割成了两半。
母亲陷于暗色调中,沉睡在了浴缸里。
红色的血水如泥浆一般,吞掉了她大半个身子,并且还在不断往外溢出。
源源不断的红,被反复稀释,又被反复加深。
而在这样的拉锯中,某个如花般的生命,渐渐消散,似一缕白雾。
钟泊挪动步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入那片暗色中的。
红潮还在倾泻,一波又一波。
钟泊白色的袜子完全湿了,他却浑然不觉。
母亲在那儿一动不动,明明周围那么红,她本人却一点血色都没有。
那么苍白,像极了她所爱的白色虞美人。
钟泊无法再注视母亲,他想,自己应该去找大人的。
说不定、说不定母亲还有救。
可是,钟泊像是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自欺欺人。
母亲没有呼吸,瞳孔涣散,还流了那么多血……
好多的血。
钟泊低着头,全身僵直着,不敢再看。
他懵懵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没有哭。
为什么他不哭呢。
是妈妈把泪水,替他流干了吗?
钟泊不知道,他只是无措地发着呆,视线集中在浴缸外的一角。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那儿有一只蚂蚁,缩在干燥的一小片地板上。
红潮一波又一波,不断打过去。
终于,把那仅存的一小片地方,也吞没了。
他怔怔地,盯着那只蚂蚁出神。
蚂蚁无力挣扎,被淹没在血泊里,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了。
父亲、管家、女仆……他们都来了。
他才发现,在叫着的人,是自己。原来自己才是那只蚂蚁。
钟泊的身子晃了下,昏倒了。
失去意识前,他看见窗外的雨停了,太阳升起,投下了黑色的阳光。
钟泊眼前也黑黑的一片,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
昏倒后的次日,钟泊在卧室床上醒来。
父亲什么都没有表示,吩咐他好好休息后,就转身离开了。
钟泊什么都没有问。
他记得发生的一切,他已经知道了母亲的结局。
女仆为他熬了香喷喷的白粥,试图像小时候一样,用勺子喂给他喝。
他说自己等一会儿会喝,让她先放着,去忙其他事。
女仆面带忧伤,看了他良久,还是走出了房间。
临走前,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夫人的葬礼五天后举办。
“知道了,谢谢。”
钟泊说着,同时很惊讶在这种时候,自己还有心思说敬语。
母亲走了,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