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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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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有一位母亲,那个娘是他唯一拥有过的温暖。

柳长青看着人,不反驳也不解释,只管这么淡淡然的看着。

他的冷漠瞬间激怒了山丹,只见他一跃而起,拳头紧攥着向人砸了过去,柳长青淡然闲坐,赏景似的看着人,没有一点躲闪的意思。

拳头即将砸落之时,山丹被人扑倒,两人跌落在小几上,好好一方小几,瞬间成了碎屑,砚台飞滚了出去,朱砂溅了两人一身,好在账本早早被柳长青拿了放在身侧,不至于在混乱中成了碎片。

山丹愤怒挣扎,滇穹手脚并用的困着他,两人都没有用武功,全凭着本能,市井混混一样,纠缠扭打起来,一时间帐内扬沙飞尘,厮打怒喝声不断,那动静险些将帐子掀了去。

山丹被人掐按着后颈,半张脸埋在沙子里喘着粗气。滇穹的头发被山丹抓在手里,整个头皮被狠揪着往下拽,拽的面目狰狞,脸上涨红。

“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山丹半张脸陷入沙子里,说话时吃了一嘴沙子“你知不知道没了母亲,一个孩子会做出什么事情!那是他半生的牵挂,说没就没了,他会崩溃的!他会死的!”

山丹怒吼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没娘吗!你不知道”

滇穹死命的把他的脑袋往沙子里按,让他吃了一嘴的沙子,他也被山丹扯住了头皮,疼的发麻还不忘去看柳长青。

那人依旧坐姿慵懒,身子被炉火微光拢着。

不知是累了还是被山丹那一句没娘戳中了旧伤,他半垂的眸中黯然着,像是散开来的墨,恍惚的没有焦距。

“那你又知不知道,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究竟会做到哪种地步,寒江。”

柳长青轻声道“放开他。”

滇穹松了手,山丹也泄了力,他撑着爬起来,瘫坐在地,汗水混着沙子糊了半张脸,滇穹也没讨着便宜,蓬头垢面似疯子,激战之后只觉后脑勺疼的厉害,伸手一摸,后面竟然秃了一块。

乌黑的发纠缠在山丹指间,浓密的一团令滇穹青筋直跳。

山丹拿袖子擦脸上的沙子,边擦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羌齐的母亲是中原女子,听说还曾是铁衣王的兵,是三大营里拔尖的女将。”

柳长青捡起砚台,朱砂混着沙子在砚台上凝成一团,看着像团血,他拿帕子细细擦了,便擦边说“因为母亲的原因,他才没有番族人该有的特征,看着同咱们差不多。我不知道铁衣王的兵为什么会远嫁羌齐,他们的事迹离咱们相隔太远,查起来着实困难,只是听说他母亲后来失了宠,孩子虽然留在母亲身边养着,但他们娘俩过的并不好。”

他并没有明说她们母子到底过的怎么不好,但一句不好也足够了。

羌齐初来三大营时瘦瘪的像是荒漠里死了几十年的老树,面黄肌瘦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隐私之处还有淤青针眼,伤痕累落成片,这假一时做不了,只能一朝一夕慢慢来,在营中头两年他只知道低头切菜,闷声烧锅,被兵油子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跟个哑巴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抵触外界,胆怯旁人,不是装的,也不是刻意便能伪装成的,是成年累月里受尽欺负留下的病根,若没有三大营,没有将军,没有山丹,这病怕是要折磨羌齐一辈子。

“羌若兵弱,即便在番族也是小国,他一方受中原威胁,一方受番族强国欺负,想要翻身,很难,可若与三大营一战成名,便可在番族站稳了脚跟,即便面对中原也能挺直腰杆,日后再联个姻,便能扩张国土,跻身强国。”

柳长青“听说羌齐一开始是不愿意的,被送来边界后竟然偷跑了回去,他父亲以军法罚他,没成想他的兄弟姐妹竟然暗中下手,让人打断了他的脚踝。”

滇穹和山丹几乎同时颤了眸。

羌齐的脚不是战马踩断的!

“他的母亲也因此受了罚。”

掌心蹭过眉头,泛红的长指撑在脸暇一侧,柳长青闷声道“听人说,后来是他主动要来做奸细的,为了这份差事,拖着伤跪在宫阶上一天一夜,最后才得了恩典。”

这份是什么好差事,还值得跪求?说白了,不就是为了救他的母亲。

“他母亲只晓得儿子不在身边,并不知道儿子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那群人也都瞒着,只说她儿子成了将军,在边界镇守,不得空回来看她。”

柳长青说“虽没亲眼所见,但听那人口中描述,没有半点英勇女将的感觉,只觉说的不过是个疯了的老妪,她见谁都当是自儿儿子,将儿子拉回屋,拿藏下的点心给儿子吃,有小太监戏弄她,哄她说儿子想吃现做的炸卷,她便去御膳房偷,好在被人认出身份来,虽然没挨人打,但却被热油烫伤,留下了疤痕。”

柳长青伸指在侧脸虚划了一下,看的两人同时打了冷颤。

他所划的几乎是大半张脸。

柳色新说“虽然没有可靠的消息,但我可以确定,羌齐自毒尾沟回国,肯定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若是见了,羌若的兵怕是一来就会倒戈晟朝,绝不会听从竖沙,跟着番族围攻三大营。

他当年为了母亲不受处罚,不惜长跪宫阶,孤身来到边界,如今母亲伤成了这样,他若是不起一点造反的心,便不是他羌齐。

“她一身伤病,疯癫多年,早已不能算是活着了,即便这样还能成为国君手中的剑,随时能够斩杀她唯一的儿子,她的儿子也因她处处制肘,活在血亲的刀尖上,尽管小心谨慎,也一个血统不纯且又难控制的人,国君岂能轻易放过他。”

柳长青顿了顿,抬眸看向山丹,问他“她的活下去,当真只是活下去吗?”

山丹被问得语塞,脊上阵阵发寒。

柳长青又问“如果有的选,你以为她会怎么选,浑噩余生,替自己的仇人杀害自己的孩子,还是一死了之,亲手砍断儿子背后的威胁。”

山丹脸色难看,但柳长青并没打算放过他,而是继续追问“怎么选?如果是你的母亲,她面对这种事情,你觉得她会怎么选?”

有的选吗?

母亲保护孩子是本能,本能有选择吗?

答案是没有。

山丹脸上的沙子没擦干净,脏的狼狈,同他此刻的人一样,他败在柳长青的锋言利词中,被柳长青的如实相告打的溃散,这一仗没有胜者,所有人都走了一条回不了头的窄巷。

山丹懂了柳长青的选择,柳长青也明白了山丹的愤怒。

这份懂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就连滇穹也无法渗透。

“所以。”山丹支起一条腿,目光垂在脚边的沙子“她是怎么死的?”

柳长青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懂了他的一语双关“我的人找到了她,将羌齐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山丹这一句说的巧妙,瞬间帮他摘干净了罪,羌齐母亲之死与他柳长青无关了。

“她素来疯癫,但却在那一刻平静非常,她对窗枯坐了一晚,再出门时洗漱打扮的干净,着旧时铁衣,梳了利落鬓,宛如昔日女将,不卑不亢的跪在宫门口求见了国君。”

山丹“国君杀了她?”

柳长青顿了顿,说“她刺杀国君,被国君反杀,虽然国君还活着,但她毕竟是女将,手里功夫了得,若不是常年遭受虐待最后力歇,国君怕是会当场驾崩。听说她的尸体被扔去了荒野,我的人趁夜偷出,与城外焚尸,骨函在来的路上。”

柳长青说“听说羌若的相爷和禁军将军已经连夜进宫了,四大城门也关的结实,现如今城内只进不出。”

山丹冷笑道“当真是大快人心!”

相爷和将军都入了宫,可见那老皇帝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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