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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西岭万妖尽俯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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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吟城医馆石室正门,戚灵重回此处,敲了敲门。

尾稚颜探出脑袋,满脸错愕。

戚灵是真的害怕医馆内还存有另一个自己,风灵之君于天地之间,无有代者,此刻自己既是戚灵,又是长戚,若昨日之身,现于今日,那么一切都乱了套。世上阴差阳错之事不胜枚举,可光阴长河溯回这件事,实在过于荒诞,毕竟无论是戚灵抑或风皇残念,都难以理解这种境况。

尾稚颜一头雾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随后徐健、绯红女使也齐齐站起身,甚至清微真人白酉也是眼神复杂,仿佛见到了平生最不可思议之事。

因为对于室内众人而言,戚灵不过是刚刚从后门走了出去,不过须臾之间,又从正门走了进来,戚灵也并未立刻解释经历了什么,她朝屋内望去,有只奄奄一息的妖兽,在软藤床上躺着,另外还是那个昏睡人族卧另一张床上,风桃桃正在患处擦拭药膏。

屋内并无另一个自己。

可戚灵脸上的神情仍旧如坠烟海。

为何光阴溯回到了三日前呢?

眼前一切都是三日前的状态。就连体内玄松魂与雪琴魄,一点灵识也停留在三日前,除了戚灵自己,旁人尽皆不知,她已经多出一段断续记忆,仿佛天地万物以她为中心,将一切秩序推倒,又要重回过往,再次演绎一番。

风桃桃抬起脸,略有不满道:“你怎么绕着屋子跑了一圈?采药的话,该走后门溪谷呀。”

徐健附和道:“阿巴阿巴。”

戚灵找了张软藤凳,长吁了口气,坐下慢慢思索。

绯红女使走过来,疑惑看着她,“怎么啦?”

同时女使将手轻轻搭在戚灵肩头,哪只被一股无形阻力,在离肩约半寸处被托住,她下意识急抽衣袖,轻轻嘶了一声,试图从戚灵脸上读出些她的心思,柔声问道:“需要我陪你一同前去采药吗?”

戚灵突然扭转脸庞,望向窗外,说道:“起风了。”

在医馆行当,门前院后总会晾晒些陈皮、地黄之类,即便是西洲地界也不例外,总有些特殊药材需常见日光,所以医馆中人对每日物候相当敏感,一旦起风,总要提前先把药材搬回,避免淋雨受潮,所以尾稚颜隔着窗户瞄了眼,打了个哈欠道:“啊,没有呀,怎么就起风啦?外头一丝风也没有,还是个艳阳晴天嘞。”

原本闭目养神,漫然无事的白酉,这时使劲盯住戚灵,眼神痴痴,“生灵不平则鸣,天地不平,则有风。”

一语成谶。

室内炉火上药汤沸腾,气泡犹如蟹眼。

那沸起的白烟忽而转了方向。

尾稚颜临窗站立,一股腥风裹挟晾晒的草药刮了进来,木窗阑珊摇摆,风势渐重,一些碎石子哔哩哔哩砸到木门上。

日光昏昏,云翳虚影处,暗若长夜。

这情形吓得尾稚颜倦意顿消,一把拉开门,发愁外头还晒着不少药材,不过众人只听她在门外“哇啦”一声,转瞬间这猫妖又退了回来,反手将木门带上,惊恐的望向风桃桃。

不曾想街角上百只魁梧妖兽带刀而立,刀柄缠着白练尸布,因掌心盘握时日久了,颜色晦暗,与身上套的烂灰衫接近,而且布条特意挽了个套索,恰好能伸入手爪,这么做是怕砍杀久了,手腕颤抖握不住长刀,阵阵杀机,惊走了原本在外头偷偷啄食药粒的几只肥鸽。

风桃桃愣道:“找谁的?”

徐健攒紧拳头,挺身道:“阿巴阿巴!”

风桃桃皱眉道:“既然是找你们的,来者不善呐!不过几位稍安勿躁,既然咱们缘深至此,师出同门,那么这点小事就交给本妞妞!”

尾稚颜毫不含糊,喵呜一声摇头晃脑随着她迈出门去,并朝戚灵等人道:“别怕,别怕。桃桃在此地医名远扬,附近不少妖族武官都受过恩惠!一切好说。”

江湖医者,人人敬之,毕竟谁都有马高镫短,跌打损伤的时候,在清吟城也不例外,也只有风桃桃医馆才有妖兵围而不攻的待遇,绯红女使想了想,认为这一路踪迹,还是被金翅族给察觉了,倘若换成别处,恐怕这些小妖早就冲杀进来。

不过转眼之际,绯红女使又撇起嘴,冷笑了几下,“不对,我看错了。”

石室外妖兵根本不理会风桃桃与尾稚颜,一个个翘首踮脚朝石室处张望,似乎只是机警行事,不敢贪功冒进,恰巧赤焰山主金褛裙又从群妖当中闪身出现,她走路时似乎重心偏左,受了点伤,此刻对着风桃桃会心一笑,猛地朝她嫩白脸颊挥出一耳光。

这个举动将尾稚颜彻底惹恼,她扑过去抱住风桃桃,浑身炸毛,恶狠狠盯住金褛裙,但仍被一旁体型数倍于自身的妖兽迅速制伏,踩在脚下,紧接着清吟城四面八方又涌来更多带甲妖兽,空中也掠出百只狮鹫,围拢着两只金翅族男人,齐齐落在金褛裙身边。

附近常住小妖被吓得紧闭门窗,街衢上,千名妖兵合归一处,眨眼功夫就将小小医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望着差点被活活踩死的尾稚颜,白酉推门而出。

徐健乐呵呵锤着石壁,虽然依旧口不能言,但从雀跃无比的神色便能看出,这家伙恨不得对那些妖兵说上一句,“尔等福缘深厚,真人给尔等送福报来了。”

石室外,金褛裙一见白酉,顿时抿起嘴唇,心思沉重。

她仍坚信,这人是徐健口中的“徐一剑”。

可她竟对徐一剑有股说不出的好感,总觉得此人身上,有股不食人间烟火,卓绝超然的气质,足以跟心目中南瞻清微山的真人白酉媲美。

可是金褛裙转念间猛然摇头,打散思绪,既然都来了,那么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也得走完,索性,杀最像白酉的人,让白酉更唯一!

只是这点小情绪,在白酉面前不值一提,真人仅是冷冷望了她一眼,拔地而起。

身子腾入云霄高空。

地面攒动的妖族脑袋随之抬起,千只妖兵,仿佛一株绽开的首级之花。

白酉轻抖袍袖,轻声吟道:“月冷千山。”

一切来的悄无声息。

苍穹之下,连同金刚山在内百座山岭,以及十八峁城,皆被一股剑气覆盖,所涉之广,仿佛中秋皎月照临,天地之间,毫无纰漏。

大地上万千生灵顷刻间身不由己僵在原地,自上而下的压迫感,逼的他们喘不上气,许多妇孺妖兽满脸无措,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即便是金褛裙带来的强悍妖兵,也膝窝酸软跪倒一片,佝偻着身子疯狂喘息。

空中,白酉抬起的指尖刚要落下,突然迟缓。

他望向医馆,口中喃喃道:“你与她,到底有何不同……”

仅是犹豫片刻,剑指挥落。

天地之间,并未见到一剑斩万妖的骇然情形,地上跪伏的妖兵忽然嗅到一缕清风,身上的灰布烂袍,也被风力鼓起,飘扬在背,猎猎有声。

白酉剑气所覆之处,寰宇之内,无不自下而上涌起劲风。

一股足以匹敌这位清微剑气第一人的风灵咒力,浩然而生。

剑气自上而下,风灵自下而上。

天地间只是震出一瞬白虹,风与气,共消融。山岭之上,应运而出一抹白晕,日光洒在晕影中,竟生出许多彩虹,架于千山之间,好似万花锦绣。

白酉指尖微微颤抖,身后也多出一人,同样凌驾于千丈碧空。

戚灵正凝视着他,目光柔和而哀怨,像是在无言抚慰,试图使白酉平静下来。

同时也看得出,这女孩浑身鼓着劲,神情腼腆却勇武。

白酉倚天而立,眼眸微微颤着,“真是你吗?”

戚灵的音容在风中飘忽若神,“如果真人斩杀的那只西岭妖兽,逝去时,会受到生者缅怀,那么,无论如何,这妖,便不该遭妄杀。”

话音落后,跌跌撞撞的妖族,仿佛瞬间卸去千斤重担, 金褛裙咬牙切齿抬起头,看着群妖的狼狈模样气恼道:“平赢大哥,沉影三哥,请务必为小妹,为咱们族人出这口恶气!”

两名金翅族男人趁此间暇,提气吸胸,手提长槊振翅冲上苍穹,一个扑向白酉,一个击向戚灵。

然而地面千百名妖兵,目睹两只金翅鸟乘风而上,又眼睁睁看着二鸟纷纷坠落。

哐!

素来以骁勇着称西岭的金翅族战士,在地面砸出个窟窿,名叫平赢的金翅族人被白酉拿膝盖抵着脖颈,虽未重伤,却吃了满嘴碎土,吐个不停。

反观名为沉影的金翅族,压根就无法挨近戚灵,因为无风借力,他一时间神情痴傻,似乎连翅膀怎么扑朔都给忘了。

这一幕被所有妖兵尽收眼底,一个个眼眶通红,内心狂怒不已,千年来还从未有生灵,在西岭金刚山胆敢如此对待两个主子,一个被人欺,一个被人骑,此番景象,无异于塌天般的奇耻大辱。

与此同时,金刚山顶迸溅出百道金光,山下无数妖兵哗然而动,熙熙攘攘朝着清吟城开拔,大地微微震颤。

由于白酉一招“月冷千山”牵扯甚广,惹得百里内妖兽倾巢而出。

金褛裙抬脸看了看那些金光,缓了口气,吃力的端起金槊,喝道:“徐一剑!戚灵!把你那土盾再亮出来!老娘再来领教!金翅族自古统御此山,有巨翅千倍快于鹰隼!有金睛能目扫百种毒瘴,睥睨万妖,吾等贵为西岭之主,绝不能……”

戚灵目光柔和,莞尔一笑,“西岭之主,并非是金翅族。”

在群妖当中金褛群敞开怀抱,“不是我族?还能有谁。”

戚灵凝神望向天际,话到嘴边,又换了句:“带我见见你们长老吧。”

金翅族人同气连枝,奈何族中人丁本日渐稀缺,这点让金褛裙叫苦不迭,倘若再因她折伤了平赢与沉影二位族兄,一旦族人哗然,指不定长老们就迁怒于自己。

所以金褛裙虽然抓狂恼怒,却也是毋庸置疑的无计可施,不过她心思急转,认为戚灵的提议却也未尝不可,金刚山宗族圣堂守卫森严,大阐长老身旁扈从极多,精通各种神通术法,到时候由他们出手擒获戚灵,也不必担心会让这些南瞻人占到丝毫便宜,因此金褛裙派两只狮鹫先行通报,领着戚灵独自赶赴金刚山主峰。

白酉则继续留在医馆,压着两名金翅族人为质。

山下万妖齐齐仰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今日闹出的动静,那丝毫不输拘雷长老归天出殡,毕竟圣堂周围一改往日景象,不见一只狮鹫,取而代之的是四十余名金翅族武官,他们傲视山下万妖,手执金槊在金刚山附近巡哨,这也是百年不遇的阵仗,就连金褛裙都发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甚至有些许久不曾露面的西岭大妖巨擘,此刻都出现在了山道附近。

在戚灵身子落在圣堂外时,四名金盔金甲的金翅族人将她拦下,金褛裙收起胡乱思绪,双手交叠胸口,撒娇般行了个万福礼,同时不住朝圣堂内张望。

风拂帷幕,圣堂内主位的人影被她瞥见,一位身披棕色长袍的魁梧男人,正与大阐长老谈笑风生。前去报信的狮鹫跪倒在一侧,似乎还没轮到它发话禀报,另外有不少扈从,各依品秩排列左右,神色肃穆庄严。

金褛群竖起耳朵,听见族中的大阐长老,缓缓说道:“西岭的太平日子挺久了,实则全仰赖风皇祠三位圣人操持。祭酒圣人为咱们增添福祚气运,祭典圣人修订典章巩固法度安定峁城,而祭礼圣人你呢,则在山河间四处奔波,外交诸城,最为辛苦不过!”

被尊称作祭礼的男人,手端吉金色斝式酒盏,听着客套言语,乐在其中,“大阐长老你言重了。没有金刚山出人出力,稳固十四万妖族,威慑诸城,又哪来今日局面呢?若说中兴风皇之志,靠的不是一家之力,归根结底,还是咱们群策群力,携手一心的缘故啊。”

圣堂内,人与妖皆颜色和悦,朗声陪笑。

只笑到略感尴尬之际,大阐长老才令狮鹫跪近一些,询问外头出了什么状况。

狮鹫回禀:“长老!有外邦人族入侵,打伤了金翅族人金褛裙,现在清吟城擒住平赢与沉影。且派了一个女人,要见长老。”

一句话中,三件忌讳。

自古以来西岭地界,人族入侵闻所未闻,金翅族遭人打伤更是不可思议,而一个不明身份外族女人,想进入圣堂,那也是咄咄怪事。

不过大阐长老城府颇深,不动声色,冲祭礼圣人笑了笑,“打伤了我族中人,竟有这等事?那么她人呢,在殿外等候了?”

原本满脸祥和之态的男人突然间凝眉发怒,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刚说了咱们西岭安定祥和,就有人族来闹事?何方的大胆人族?快放进来,让本圣掌眼瞧一瞧!”

男人一言出口,满堂无有不从。

金翅族扈从将戚灵和金褛裙引入殿中,金褛裙吓得低头不语,戚灵却洒然而立,惹得满堂守卫都忍不住瞥来一抹眼角余光。

大阐长老身子微微后倾,倚在椅背上,扑朔一下藤黄色巨翅,瞄了眼戚灵,顾左右而言他,“祭礼大人,并非是我族人孱弱,无力抵御这些外邦人族。归根结底,实在是因为我金翅族人蓄毒在身,亟需紫脂云母医治。”

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在赤焰山掌管收矿寨的金褛裙听来是心知肚明。

紫脂云母长于地脉深处,获取极为不易,若想大量开掘,必需挖动山根地脉,极大程度将会对周围山水灵气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牵扯波及到万千生灵。

而风皇祠与金刚山同气连枝,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金翅族的挖山举动,但随着西岭山体日益损毁,风皇祠也深感这绝非长久之计。

然而金翅族人需要源源不断的紫脂云母续命,便暗中炒作紫脂云母市价,怂恿更多盗矿者私自开掘,且族人早就听说,祭礼圣人也为此事头疼不已,此番专程莅临金刚山,想必就是来旁敲侧击,做些商榷,只是不好直接驳了几位长老颜面。

然而戚灵的出现,反倒能给他个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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