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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初月月似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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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简嘴角扯了扯,却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孙六臂重重说道:“笑话?体内真气如同经脉,切开肉眼都瞧不见,怎么会被隔空看到?”

但就命门这点而言,清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

清微弟子炼精化气,存蓄真气时,需意守丹田或者别处,意守之地名为命门,一旦被人拿捏,体内真气则有轨迹可循,清简素来多谋,刻意在运转河车时候将意守之地避开膻中,选在不易被察觉的天突穴,怎么今日被一个独眼后生看穿?

张乘崖淡然道:“我还看见这西山坳里,飘荡了不少幽魂,暗绿色,他们也正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不可能。”孙六臂六手齐挥,“绝对不可能!”

不论张乘崖说些什么,孙六臂都摇晃脑袋不愿相信,一辈子渴望打破血脉禁制的巅峰,只因医者难自医,没办法给自身装上义眼,到头来居然成全了一个红月教里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尽管这也是自己的杰作,可张乘崖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都如同一把刀子插得孙六臂心肝生疼。

张乘崖四顾道:“我能看到真气,幽魂,神识,时间,人的前后过往……”

胖屠子摇了摇他的肩膀,又伸手在义眼前晃了晃,“徒儿,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被他们切坏了?”

张乘崖身子微微颤抖,“不,我看到了,师父刚才在洞外打了个盹,随后发了阵呆了,小解时候面朝着西北,完事后还晃了四下,不多不少就是四下,然后又拿手摸了摸脑门。”

胖屠子脸红脖子粗,瞪大眼睛回忆了一下,“你……他娘的,刚才的事,你怎么看到的?”

张乘崖正想开口,额头义眼忽而渗出殷红的鲜血来。

他弯了弯腰,好一阵子没有出声,在场众人几乎都是屏息凝神,而后听张乘崖喃喃道:“但看久了将来,会眼痛流血。”

四大部洲,无论各门各派各山各岭的真灵至尊,除去那些远古时期的传说人物,还有谁能够用过凡胎肉眼看穿虚无缥缈的光阴长河?

纵然透过琉璃晶或者鱼人之泪能看到波澜不止的业海,但张乘崖这只义眼可怕之处在于,能目睹过往及将来之事,对于陆地生灵而言,这就是无法理解匪夷所思的事,海中万年乌贼精的神妙,来自深海,来自远古的力量,再一次为人所知。

不过这会儿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清简,一时间也难以确信,仅凭一只眼眸,如何可以看穿经纬、度量、阴灵、乃至光阴长河?

所以孙六臂更心疼冰奁内那对千年乌贼双目,原以为是寻常东胜水族的眼球,没想到那乌贼精与人身结合,还能带来如此骇人听闻的效力,这在他钻研血脉禁制生涯中,可真算是最不愿看到的神来之笔。

不过后悔有什么用?

风华子冷笑一声,手指贴唇吹了一声鸣镝般的口哨,夜空下传出极远。

山坳口,十几名红月守卫同时放出飞禽信鸽。

风华子朝清简微微欠身道:“真人放心,我等皆是守信之人,这批鸽子仅是报个平安,保证你那道门徒儿能活过明日。另外,我教长老胖屠子那只手臂,是不是也该劳烦医魔了。”

暮色里,天庭之上的雾气都是碧色,因为入夜后的三十山重神山,是属于飞萤的。

这些小精灵在月色映衬下粲然如星,跟那些被白酉放养的清微弟子截然不同,一点也不安分,到处追逐左突右撞,口渴了就稀里哗啦飘到瑶池边上饮水。

一只袍袖轻轻拂动。

夜色下,白酉正盘膝坐在瑶池边,望着池中那株莲藕出神。

他袍袖一挥,一团真气掠过飞萤群,悠然将小精灵们推到了距离瑶池较远的地方,直到水中传来一个声音才收起手。

那株水瑶真人化身的莲藕开口道:“小白,你心情不太好啊,往日里,你可是鸟儿在头上搭窝都懒得移开的人。”

白酉回过神,说道:“水瑶,你别乱猜。”

莲藕继续发声:“嘻,即便是一把年纪老骨头的白真人,即便是叱咤海内的男儿汉,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嘛。你逢人就说自己才六百余岁,是不是,只有见到长戚的时候,才掐指头数着日子,算是活着?”

白酉蹙眉道:“你……”

莲藕道:“别人说不得,我却说的,你修行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里头可藏着东西呢。”

白酉皱眉道:“什么东西?”

莲藕道:“你抬头看。”

一轮明月当空。

莲藕笑道:“初月月似眉,亦似长戚眉。”

白酉愣道:“她……”

莲藕继续作声,“我特别好奇,一段时隔将近万年的再相逢,究竟是何种感受,给不谙世事的小小小徒孙水瑶我唠叨一下嘛。”

白酉叹道:“你都成这样了,还管这个干什么。”

莲藕问道:“昔日你独坐倚天峰,整日像照镜子般在照海石前张望,别以为我不知,你是在借业海窥视己心,看看那个曾令你牵肠挂肚的人,究竟从无尽忧思湖里出来了没。怎么啦,人家出来了,你自己倒栽进去了?”

白酉支吾道:“我……她……”

“什么你,她,你,她的,你可不是这号人啊,小白祖师爷,你这张嘴平时挺利索,是谁口中常念叨,吾剑寒光独自照,一身肝胆皆冰雪。还说什么我乃清微剑气第一人,左一句剑气遮阳,无上清凉,右一句以天地为师,自有门径,你看看这都是你,怎么一到了长戚跟前,一提到她这张嘴就跟中了雷法一样哆嗦起来了,你是拜清简的弟子小乙为师了么,结结巴巴。”

白酉手入瑶池,忽的挥过去一滩清水。

莲藕气道:“呀,小白祖师爷你还敢欺负小小小徒孙了不是,厉害了啊,真有你的,别不承认!无她长戚补天咒,尔等如何立于诸天演道!这句话是不是你对我等清微徒子徒孙说的,我可听得一清二楚,你俩究竟怎么回事?将万年前的故事讲一讲呗,求求啦!”

白酉目视远方,“没事。”

“没事是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没事,就是她与我不相干,不是戚灵与我不相干,是长戚……”

莲藕叹道:“啰里吧嗦,什么不相干,若是不相干,你能在照海石前看见自己与她勾连的心绪在波动?”

白酉眼目低垂,“长戚似乎不认得我了。”

“??”

白酉眼神黯然,“那眼神,就是看我如我。”

莲藕纳闷道:“何谓,看我如我?”

白酉面无表情说道:“就是说,看我如同看白真人,如同看一个陌生的清微真人一样。我不知为何会如此,总之,她似乎忘记了我。也许,是戚灵没有彻底接纳无尽忧思湖中所有的残念,也许光阴长河中的某段岁月,已经彻底沉在湖底……”

莲藕毫不犹豫打断道:“那就,让她想起你。”

白酉呆呆无言,良久才沉吟道:“太上,忘情。”

“南瞻世人嘴里有个词叫榆木脑袋,我没想到居然是给你白酉量身打造的,你这人,不该这样啊,真叫我纳闷。还有,太上忘情是这么理解的?我也读过几百年道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正因如此,遵循天道之人才得以庇佑。你是当局者迷呀,小白,不妨试问一句,你喜欢长戚,她喜欢你,这算悖逆天道之事吗?”

“不……不算吧。”

莲藕嬉笑道:“那不就得了,既不逆天,何劳忧怀?”

既不逆天,何劳忧怀?

莲藕继续道:“我曾到东胜北傲来境大海鼋渚,那里有水族名曰匿康,是一拨极其自闭且迷信的生灵,它们当中有个自古流传的清规戒律,说是在水中禁止与鲛人族相对而泣,否则有悖水道,两种泪水交织在水里,会形成肆虐汪洋的海瘟剧毒,你说这可笑不?你执着于天道,人家执着于水道,各走各的道,各撞各的墙,傻乎乎的不可理喻。白云可抱幽石,寒露可湿塘草,天地孕化的万物皆可交感,真人怎么就不能跟风之灵君在一起?”

白酉呼吸有些局促,一时间哑口无言。

莲藕忽而发问道:“你怎么学的剑?”

“跟清微祖师大真人所学。”

“我问你怎么学的,第一招第一式是什么?”

白酉愣道:“御风之术?”

莲藕气道:“呸,那是清微道童才学的,我问的是你,你怎么学的剑!”

白酉正色道:“我,第一次,便学的是无可师法剑。”

“好极了,什么叫无可师法剑。”

“天地之间,无人可以为我师,无物可以为我法,故此得名,无可师法。”

莲藕道:“哎这就对了呀,你老本行不就是无可师法嘛,不管你现在跟长戚是什么状况,再四大部洲不都无处可以师法吗,没有规律可循,没有前车可鉴,我的小白祖师爷,你放怀去探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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