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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兀卓颜神机百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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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孟若没能找到兀卓颜,殊不知他此时就在蒙斯汉。而且,还在孟喜彪渡神祭的第二天来到了上申山。

“啾啾,啾啾!今儿怪了嘿,一向熙来攘往的药山竟然如此安静。”

兀卓颜在大白天也严严实实地蒙着巫袍,只露出一张嘴,懒卧在血藤树下的一张银色长椅上,嗑着瓜子抖着腿,嘴里不停地念叨。一大把白胡须既厚且长,盘起来可做围脖,放下去能拖地扫叶。

脚旁一只胖乎乎的红松鼠正在玩命刨土,已把周遭刨出了许多个大坑,刨累了就肚皮朝天耍赖一躺,可只要一听见兀卓颜喊“啾啾”,就立刻又爬起来继续干活。

神机百变兀卓颜,手眼通天大巫祝。

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多岁的兀卓颜既是扎魃部域神,又是山海闻名的巫祝,还是已故的兀卓伊莲的兄长,也就是慕莲北庄主子渔、南庄主子淇的亲舅舅。

颜翁精通医理,喜好研究些古怪玩意儿,江湖绰号“神机百变”,其法器名曰“扎魃神机”,据说可有刀剑盾伞、飞舟屋甲等百种机巧变化,也是扎魃部域的最高权力象征。

因其行踪诡秘无常,兀卓颜也被称作“逍遥神”。

这只名唤啾啾的胖松鼠,便是这位逍遥神豢养的宠物,有着能够寻药识毒的超常嗅觉。此刻啾啾刨得久了,停顿四顾的频率却更高了。

兀卓颜渐失耐心,叽哩咕噜说着扎魃语,大意是:“哎呀。你怎么这样笨。这附近到底有没有地灵菌啊?”

啾啾一脸懵惑的样子,说明它也开始自我怀疑。

可闻着味道明明定在这地下,为何却一直刨不到呢?

“罢了。没准啊,早让谁给刨走了。许是赤海云家,或者勾狄那个小毒鳄。”兀卓颜拎起啾啾放到帽子里,“咱们再去别处寻吧。”说罢起身,把屁股底下的银色长椅抽了出来,曲折几下,竟然变成了一叶轻舟。

兀卓颜躺进其中,嚷嚷了句“太晒了”,轻舟立时翻起一张遮阳帐篷,颜翁翻身侧卧,又拉下袍帽蒙上脸,飞驰而去。

几颗被他随手一扔的瓜子皮,就撒在了地上的一根血藤枝旁。

而这根枝子,看似并非从树上掉落的,而是从土里伸出来的……

黑暗,窒息。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在哪里?娘亲又在哪里?

混沌之中,孟喜彪能感觉到自己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挖掘,还伴随着撕咬树枝的声音,泥土源源不断地漏到他的身上,黄雚露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子。渐渐地还有了一丝微光,外面新鲜的空气透了进来,可那动静却突然消失了。

他依然无法睁开双眼,仿佛只是在梦中魂游。

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灵魂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身体便要真正死去了。没有了外界的干扰,他的感官又渐渐丧失,觉得自己好像要睡着了。

突然,右边脸颊传来一阵剧痛,孟喜彪蓦地惊醒!

身体因被厚重的土壤压着而极端憋闷,可脸颊的伤口似乎是裸露在外面的,能感觉到山风。

他用尽力气却挣不脱藤茧,发现只有头部能动,摇晃掉脸上的泥土,整个头面基本露了出来,终于能睁开双眼,猛吸一大口气。

而接下来看到的这个场景,令他永生难忘:

一只瘦弱的老野猫,正捧着他连皮带肉的半张脸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是血!

孟喜彪的头突然这样一动,吓得老野猫一激灵,嘴却没松。

它只是个无主的畜牲,平日就在山里刨点东西吃,今儿好不容易发现一具还没腐烂的尸体,可这尸体居然复活了,小圆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也不继续吃了,怔怔地盯着孟喜彪。

孟喜彪现在浑身动弹不得,甚至连嗓子都枯哑闭塞到说不出话来,只能也瞪着老野猫,双目射出冰蓝之光,喉咙里不断发出虎啸低吼,其声虽然微弱稚嫩,但饱含愤怒凶狠。

小白虎与老野猫,就这样对视了几秒。

也许是血脉压制的缘故,老野猫被震慑住了。它不敢再近前,慢慢收敛气势,步步后退,最后叼着孟喜彪的半张脸皮飞快地逃之夭夭了。

孟喜彪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才那畜牲若是扑上来,抠了自己的眼睛、咬断自己的脖子,恐怕他也就命丧于此了。

仰望上申山的尘云滚滚,孟喜彪悲从中来,血泪横流。

自从出生就病痛缠身的孟喜彪,没享受过一天轻松快乐的童年。

他冷,便依赖病榻前娘亲的好言软语取暖;他痛,便在父君的怀抱中抓咬肩膀;他悲,便听姐姐、哥哥讲述外面的世界诸多好玩的事情,奢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好起来。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越来越绝望。

不要小看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能敏锐地感受到,大家在面对他时一天天微妙的变化。

从不能踏出虎狼岩半步,到搬去上申山的藤屋卧床不起。娘亲照顾自己日渐疲惫,随着自己病情的恶化越来越难过哀伤,失去信心;父君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姐姐和哥哥身上,来看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少;相比每次和自己说话都心情沉重,姐姐更喜欢和哥哥在一起玩,可以毫无忌惮、轻松开心地笑闹;至于孟兰姑姑、雷野姑夫、雷花犯掌门、勾狄姑姑,甚至周围的侍卫、侍女,大家在回答自己对病情的提问时,都越来越敷衍……

这个孩子就会明白,对于大家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消耗的存在。日复一日地消耗着大家的关爱、时间、精力、耐心……

他痛恨自己成为旁者的负累,却又害怕自己被抛弃甚至多过害怕死亡。

挪去藤屋之后,他的目之所及就是藤屋里的一切。狭小的空间宛如牢狱,徒增抑郁。在矛盾中慌张度日,在病痛中独自面对恐惧——是不是我死了,他们便都解脱了?他们会终于长舒一口气,在短暂地伤心之后,便可以没有负担地、开开心心地继续生活下去?

在他晦暗的心底,时常冒出这样扭曲的想法,然后胸廓起伏喘息不止,彻夜无眠。他的情绪也变得暴躁易怒,今儿摔了药碗,明儿又忍不住冲着娘亲叫喊。

可这些深邃的心事,他甚至都不敢对旁边的鹩哥吐露。

而如今,父君娘亲、姐姐哥哥、姑姑姑夫……你们全部都抛弃我了吗?

你们,竟然把我活埋了?

娘亲——

娘亲不是说过,不会放弃我吗?

孟喜彪想到此处,从悲转恨,咬牙切齿,嘴唇发抖。心脏像被揪起来又揉碎了那般痛,痛到浑身抽搐。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和病痛发作时的那种疼完全不同。

最后渐渐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发呆,如同死尸。

“哎呀呀,我的角呢?”

一句叽哩咕噜的话传进孟喜彪耳朵里,他警觉地抻脖四顾,一位巫祝打扮的白胡子鹿族老翁正眯着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睛对着他啧啧咂舌,又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完全听不懂。

原来是兀卓颜去而复返。

之前临走时,他收了收帽子不小心把一支鹿角挂掉了,心中郁闷,又折返回来寻找。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这么恐怖……竟还是个活的。怎么给埋起来啦?啧啧,眼神还挺凶。”

孟喜彪不知对方来意,瞧见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胡子瘦老头,只管又亮出凶狠的眼神干瞪着他。

啾啾爬到了兀卓颜的肩膀上,吱吱地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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