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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络角星河菡萏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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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珩不答,啧啧叹气:“妹妹呀,咱们还是去放花灯吧。”

“且慢!”得不到重视的丁二郎这下可急了,小跑几步拦住再度拦住二人,“这说好了射中靶心便给我个机会的,我看你穿着,也不是什么市井出身,怎么这样不守承诺!”

“吾何时说过这话?”

丁二郎愣了愣,好一番回想,好似他的确没有说过,瞬间气焰就小了,支支吾吾道:“那你们也不准走!条件你尽管开,怎样才能给我个机会!”

赵珩得逞一笑,亲自上前拿起长弓,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抬眸看了眼箭靶:“想要机会是吧,简单,你站过去。”

“你开什么玩笑!”丁二郎荒谬至极,“你有病吧?让我站过去给你当活靶子?我要是受了伤你赔得起吗!”

“谢少尹呢,谢少尹呢,日日巡街坑骗各家小娘子,这种时候怎的不来捉你这个疯子!”

“站过去。”赵珩的话不容置疑。

群众也不是什么吃白饭的,大瑒人民爱热闹那是出了名的,纷纷怂恿他:“站过去!站过去!站过去!”

丁二郎不仅气赵珩侮辱人,也气自己为何非要强出头,今日要是命丧在此,那他这辈子…可多冤啊!

“如何?去还是不去啊?”容枝意笑看丁二郎,嘿嘿!让他不识好歹先来挑衅她想让她难堪,不知道赵家这一辈的人最是护短吗!

随着看戏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丝合缝,丁二郎也不知是何心里作祟,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挂下,顶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子,颤颤巍巍走到了四十尺开外的箭靶处。他身量中等,发丝束起盘在银冠里,恰好遮住靶心。

容枝意倒是丝毫不担心赵珩,可群众那叫一个操心啊,连摊主都上来劝了,这要是在他摊子上出了人命,日后这生意可还怎么做啊!还有热心的急着去寻巡街的兵吏,生怕丁二郎这条命今日要交代在这。

赵珩见他站定,拉弓估摸了一下距离,忽又放下箭,回头问容枝意:“可有帕子?”

“有。”容枝意以为他是要擦汗呢,双手呈上后,他竟做了个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把帕子绑在眼前!系在了脑门上!

这是要盲射啊。

容枝意大吃一惊:“世…兄长!?”

“放心。”赵珩安抚她一句,悠悠拉开手中长弓。

想来,若容枝意能透过帕子去看他平静的眼,便不会有此一问了。

远处丁二郎眼泪无声落下,脑中一片空白,强撑着打颤的双腿站立着,这种要别人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往往是最难熬的,他既已站到这,除了后悔,只希望赵珩那箭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再看四十尺开外,万众瞩目下拉满长弓的少年郎,他未及弱冠,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加之嘴角那抹扬起的坏笑,此刻通身萦绕着写不尽的轻狂,纵使系着块青白玉帕子,也叫人实难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直到他漫不经心地一松手,人群里银光闪过,箭飞速离弦,在众人紧随其后的眼神下,穿透了丁二郎的束发,本有些圆润的箭头,直直挺立在箭靶上。

众人讶然,丁二郎心脏骤停,如释重负,跌坐在地。

“走吧。”赵珩解下帕子,连看都不看那丁二郎一眼,便将弓丢回给摊主,在众人注视下带着容枝意走出人群。后者紧跟他步伐,然而实在耐不住好奇,回头望了一眼,箭不出所料,直中靶心。她心想,今夜过后,长安城里恐怕又要盛传乞巧佳节,曲江池边,某位俊俏的少年郎替妹妹出头的故事了。

“你许什么愿?”赵珩的嗓音让她回过神来。

“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二人在河边找了个专供人写花灯的条案,她俯身,连想都没想,唰唰唰写了几个大字,随后将字条叠好放在兔儿的脚边。

“哪有。”赵珩垂眸提笔也不忘与她搭腔,“你八岁那年许的,如今不是实现了?”

容枝意愣了愣,经他这番提醒,她终于想起自己当初写的是什么了!

“想起来了?”赵珩写毕抬眸,看着恼羞成怒的容枝意,没收敛住笑意,“当初不是说要成为大瑒第一射箭女高手,还读出来让所有人给你作证呢。”

“你别说了!”这倒霉事提起来干什么!容枝意脸红得跟个没剥壳的荔枝似的,天知道自己小时候做了多少傻事!天知道赵珩又记得多少!

排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放灯,容枝意亲手将漂亮的兔儿莲花灯放入河中,小小的花灯,就这样承载二人美好的心愿远航而去,河水连着曲江,过不了多久,便消失在了万千灯火里。

身旁小娘子双手合十,满目虔诚,眺望远去的花灯,赵珩耐不住好奇,凭借自己过人的眼力瞥了一眼她字条,工工整整写着:自在且尽兴地活下去。

就在二人烦恼人多无处可去时,有人来禀报说嘉平公主邀他们二人去坐坐。容枝意想着还早,难得出来也不急着回,便跟着赵珩一块儿去了,还跟他借了个人去跟轻云照水说一声让她们玩够了管自己先回去。

前头有赵谰身边的宫女引路。

“对了,”容枝意忽然想到什么,“忠勤伯的事你要如何处置?毕竟是个伯爷,用冒犯我这等罪名把他关进大牢,实在太过牵强。”

“我派人知会了阿谚,忠勤伯荒淫无度民间颇多传闻,早有官员对他不满,阿谚一直在搜集罪证,许是有人走漏风声,他近来收敛了不少,一直没能抓他个措手不及。这回算是个契机,如此说来还是多亏了你。”赵珩侧头看她,带着几分戏谑,“着实没想到,三年不见,你这武艺长进了不少,今日这出英雄救美,确实精彩。”

好像因着方才一块儿放了花灯,两人的距离突然就拉近了些,说话也没那么小心翼翼了。

容枝意嗔他一眼,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些不愿学武的丢人往事,虽知晓他是在打趣自己,但到底也因着今日他帮了大忙没怼回去:“还是多亏了世子,要不是您在,他也不能如此顺利就被关进去。”谢泽旭不过一个京兆府少尹,哪来这么大的权利把一个伯爷说抓就抓啊?

“若我不来,你这般机敏,定也是有法子能处置的。”

“我能有什么法子?无非是拿圣人吓唬他一番,他要是不怕,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只好当着众人面装晕往地上一躺,给可儿使个眼色,她必定会意上街大喊‘忠勤伯当众打晕南川县主,还有没有天理啦!’,人言可畏,他只能先放我一马,后面的事只好后面再说了。况且,你不在不是有谢少尹吗,谢少尹最是公正,定会秉公办理。”

赵珩被逗笑,却也有些心酸,现场那么多权贵,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娘子,却敢于站出来说公道话,敢于站出来匡扶正义:“经过此事,往后出门也应该多带些护卫,要是再遇到这种人,对你出言不逊刀剑相向,你便是与他动手也无妨,不必给什么面子。”

容枝意点头道好。

要说大气那还得看咱们谰儿殿下,直接包下了整间酒楼,外头更是站满了护卫。他二人一进门就被赵谰打趣:“这七夕佳节,堂哥和表姐这是偶遇?还是说好一起过节呀?老远就瞧见您二位在那河边花前月下…不知是在做什么呢?”

“方才偶遇你表姐能文能武,凭一己之力在忠勤伯手中救下个小娘子,我呢,顺水推舟,把他关进牢里去了。”赵珩没等容枝意行个礼就拉她坐下了,她也就只好朝赵谦笑笑,喊了声三表哥,赵谦也朝她点头,唤人来再点几个菜,赵珩一点没客气,直接报了五六个。

赵谰听了一半心急得很,忙追问事情经过,听后连连埋怨赵谦方才不让她去韶光楼凑热闹,要是她在,哪里能出这样的事?最终还是惋惜问:“替我骂他了吗?替我狠狠羞辱他了吗?”

赵珩笑道:“放心吧,某人舌灿莲花,把忠勤伯骂得畜生不如,已替你出气了。”

容枝意没理他,反问赵谰:“你们有仇?”

“有回宫宴他喝醉了,说要娶我,简直是过街耗子想吃凤凰肉,看见他那张脸我都恶心,当场把他打得不省人事,结果他醒后先发制人来告了我,说我无故伤人,可惜我没证人说他冒犯我在先,又被那些个朝臣一顿教训,禁足了一个月才出来。”

“这世上还有能让你吃瘪的人呢?”她更惊讶了。

“都怪那些大胡子老顽固!整日里没别的事,净揪着我错处不放。”

赵珩给容枝意添茶,不屑道:“朝臣们怎会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谁叫你天天惹事,难得能治治你,当然揪着不放了。”

赵谰正想反驳,就听赵谦道:“行了,你二人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

“就是,”赵谰在一旁附和,“你还好意思说我,谁前两日还当街纵马撞到人被罚了一月俸禄的?”

容枝意自顾自喝茶,这二人自小都这样,见面两句离不开斗嘴,她和赵谦早就习惯了。

赵珩还在进行些无谓的辩解:“别提了,那老头专业碰瓷,我可一根毛都没碰到他。”

“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去跟朝臣们说啊!看看他们信你还是信碰瓷的。”

说到这,赵谦也加入了这个话题:“就是说好一块儿用饭,我刚到你就着急忙慌说要进宫那次?我还没问你呢,到底所为何事?”

赵珩怔了一瞬,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低头夹菜:“哦,就有事儿呗,公务。”

难得被赵谰逮住机会嘲笑他:“哎,三哥哥,你也不想想那日宫里来了谁,这世上还有谁能叫我们郢王世子如此手忙脚乱心猿意马了呢?”稍微拐弯抹角些她都不会这样说他!谁叫他一进宫招呼不打一声就问她容枝意呢,她又不是人管家嬷嬷,哪就知道她去哪了,如实说了还怪她怎么不把人留住了等他来,赵谰当场白眼都翻上天了好吗!

想到此,干脆更直白些了,话语间眼神似有若无瞟向容枝意,“青梅竹马,可真让人艳羡呢。”

容枝意正忙着跟甜瓜作战,不妨话题都移到她身上了,回想了一番后道:“你那日是不是一身蓝衣?我好似在街上看到你骑马而过。”

赵珩有些意外,但还是说:“是我,但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是…是有公务,所以急。”

容枝意点点头,再次埋头到甜瓜里,她也不信他会因为要来见她冒着烈日从城南骑到城北,又不是今后见不到了,如此自虐行为,不像是他这白嫩嫩的小脸蛋能做的出的。

出门在外总得给人留点底裤,赵谦及时转移了话题,四人开始随意聊起家常来,忽的,来人说了句殿下,时辰到了,赵谰拉起埋头苦吃的容枝意就推开门上楼去。

容枝意边走边擦嘴。这是要放烟火了,七夕夜皇城方向会点燃烟火供百姓观赏,这习俗还是前朝哪位帝王传下来的,据说他与她一生最爱的皇后相识于乞巧佳节,后来皇后因病去世,他便每年乞巧都为她燃放一次烟火纪念她。传到如今,便成了个习俗,当今圣上每年这时也会带着娘娘登上宫里最高的楼去赏烟火。民间也有说乞巧一块儿看烟火的夫妻就算是下辈子也能相遇的传闻。

楼下已聚集不少人了,多半是些携手共游的年轻夫妻和看热闹的孩童,容枝意和赵谰趴在栏杆边上眺望着等待烟火升空。就算他们年年都在宫中瞧见过,年年都说怎么一年不如一年了,可每到节日,还是准时站在某一处翘首以盼。

“容枝意。”赵珩在她身边站定,“其实,我那日就是想去找你的。”

话音刚落,耳边一声巨响,光彩夺目的烟花腾空而起,瞬息万变的无数灿烂穿过黑暗照亮了整个夜空,恍若白昼。

有那么一瞬,连她眼前都一片空白。

“好像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没什么丢脸的,就是想见到你。”

眼前是绚烂夺目的烟火,耳边是赵珩的细细碎语,脑海里是一年又一年的往昔。

也许是世人把节日的意义想得太过于复杂,节日与习俗本身并没有那么多的意义,所有的意义仅仅是,与重要的人在一起,感受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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