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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甄秀才落魄金宁府(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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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早晨醒来,新郎偷看新娘画妆时,新娘瞪他一眼,甄永信的心就一下子凉了半截儿。

新郎清楚地看见,新娘瞪着的左眼球,有一绺清晰的白絮一样的东西,宛若孩子玩耍的带有白色纹饰的玻璃球儿。

新郎的心沉了一下,板着脸出去,到堂屋告诉了母亲,说是让媒婆骗了,要找媒婆算账去。

“慢着,”母亲即时制止了他,表情仍那么平静,停了半天,才说,“命啊,认了吧。”

玻璃花儿眼新娘即时发觉了丈夫的不满,新婚后也就比较谦卑恭顺,凡事顺着丈夫。

到了秋天,没见家里收来适量的田租,新娘就想着法儿问丈夫,问地租收哪儿去了?

甄永信见问,也不好直说,只是吱吱唔地应付。

几天后,玻璃花儿眼就弄明白了,原来婆家那一千多亩良田,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早让公爹败光了,便觉得自己上当了。

只是想到自己当初也是瞒着玻璃花儿眼嫁过来的,也就不那么生气,不过此后也就不再谦卑恭顺了。不过,碍着表情平静的婆婆,新娘没敢使出性子。

还好,除左眼有些毛病,玻璃花儿眼身体各个器官都挺正常,没几年功夫,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取名世义,老二叫世德。

……

三月十六,母亲走了。

……

在母亲去世前,甄永信一直不知道,这么多年,家里的油盐酱醋米菜是从哪儿来的。

直到料理完母亲的丧事,玻璃花儿眼一天也不间隔地张口往他要钱,办置油盐酱米醋,甄永信才发现,尘世生活,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乱事儿,而那些油盐酱醋米菜,仿佛是玻璃花儿眼用咒语咒出来的,一下子都跑到他的跟前。

这会儿,甄永信才明白,从前,这些东西,都是母亲那一针一线中连结出来的。

而他呢,现在既没有积蓄,又没有经营的本领,玻璃花儿眼一叠声地天天要钱买这买那,猛然间,甄永信恍然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无用,虽说肚子里装了不少的学问,又能写一手好字。

正是从这一天起,甄永信才真正理解,当初四处告贷无门,躺在炕上饱受毒瘾折磨的父亲,内心该有多么痛苦。

甄永信不得不像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那样,在各个房间里蹿来蹿去,指望能找到一件值钱的器物,以便换回几个铜子儿。

家里的房间不少,可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让父亲典当光了,只剩下一些祖上留下来的不值钱的东西,他就只好天天把一些破烂东西带到当铺,巴望着能换回几个铜板。

这样一来,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房间越来越空了,钱没换回来多少,无意中,却把房间清理得干干净净。

由于得不到足够日常开销的钱,玻璃花儿眼的不满就越来越厉害了。

她先是脸色变得难看,接着是低声嘟嚷着发牢骚,而后就是趁孩子闹人时指桑骂槐,再过几天就开始斥责丈夫,说鸡能刨米,猪能拱食,好端端年轻力壮的一个老爷儿们,不能挣钱养活老婆孩儿,整日的翻弄家里的破烂当钱,算什么爷儿们?

丈夫情知理亏,又斯文惯了,就不敢吱声。

接连骂了几天,看看丈夫没什么反应,玻璃花儿眼就觉得,自己还不够狠,没触到丈夫的痛处。

再往后的骂声里,就脏话不断了,什么乌龟、王八、鳖头都出来了。做饭时,把锅碗瓢盆摔得山响,惊得丈夫心一揪一揪的,哪里还敢应声?

丈夫出人意料的忍耐,刺激了发怒的妻子。

她相信,这是丈夫在用一种无声抵抗向她挑战。

一想到这一点,玻璃花儿眼终于忍耐不住,把心里的委屈喷泄出来,毫不害羞地扯着娘儿们嗓子,坐在地上嚎啕起来,天一句,地一句地数落着窝囊废丈夫。

说这个荒料,当初是串通了该死的刘寡妇,把她好端端的一个黄花闺女,骗到了甄家。想当初,她是何等人物?是大清国朝庭六品命官的大家小姐,出落得水灵灵的金枝玉叶,走到哪里,别人都愿意多她看两眼。

男人们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浑身发抖。

多少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就为了能看她一眼,没昼没夜地到她家门前转悠,可以毫不吹嘘地说,从她十二岁那年,就有人家托媒婆上门提亲了,十六岁后,来提亲的,把她家的门框都挤破了。

而她呢,挑得厉害呀,没有钱的不中;不是官宦人家的不中;官秩品级低的不中;人长得不帅气的不中……

就这么,挑来拣去,挑花儿眼了,愣是把自己耽误了。

直到刘寡妇来了……让阎王爷早点把她弄走吧……说是有一个人家,挺合适,祖上是海防同知,从五品的官职,家里有良田一千多亩,三进的大宅院,只比督统衙门少了一进,小伙子英俊着哪,还是秀才,马上又会是举人、进士了。

“他妈了个巴子。”玻璃花儿眼破口骂道,“扯鳖犊子哪,活生生一个木头桩子,荒料,王八羔子。那一千多亩良田呢?早就让他那死鬼爹吃喝嫖抽给败坏了。”

玻璃花儿眼说到伤心处,一手拍着地,一手拍着大腿,咧着大嘴,鼻涕眼泪顺着嘴角往嘴里流,一点也没耽搁泼骂:“看我这手啊,现在粗得什么样儿?从前,在娘家,是有过佣人的,哪干过什么粗活儿啊?白白净净的,比丝绸还滑溜儿呢,今儿个倒好,洗洗浆浆,烧火做饭,哪一样不得干哪?简直就成了佣人,全怪自个儿嫁了个荒料秧子;而两道眉毛呢,为闺女时,像两弯柳叶,多好看哪,可自打嫁给这个窝囊废,烧火做饭时,都给火燎过几次了。都怪自个儿瞎了眼呀,找了这么个倒霉不争气的鳖犊子……”

“你没瞎,”丈夫试图纠正她,“你只是玻璃花儿眼。”

这句话戳到了玻璃花儿眼的痛处,她立刻中断了泼骂,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操起烧火棍,奔到炕前,在丈夫几乎来不及防范时,就将烧火棍子狠击到丈夫头上。

剧痛使丈夫本能地从炕上跳起,抱着头就向门外冲。

玻璃花儿眼哪肯罢休?一直追打到街上,才觉得刚刚出了点恶气。

在确认妻子不再追打后,丈夫才停下脚步。

这会儿,甄永信觉得一只脚有些凉,低头看时,发现一只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

回头看看跑过的路,从家门口,到身边,没有鞋子,甄永信就确信,鞋子肯定是掉在院子里,于是也就安了心。

想想自己已为人父,又是秀才,穿一只鞋,在大街上走,显然是不合适的,强烈的自尊,让他暂时忘记了妻子的烧火棍,转身快速地旋进自己家的大门。

刚跨进大门,妻子烧火棍的威力,立时又战胜了自尊,迫使他没敢穿过门洞,回到正房,而是躲进了门房。

小鼻子攻城时,母亲曾把他藏进这间门房的地窖里。

甄永信找到一个墙角,就势抄手蹲下,这时才觉着,身上有些部位挺痛,想伸手去摸摸,不想手指刚触到疼处,疼处就变得像针扎一样不可忍受了,不得不赶快收了手。

剧痛过后,他想了想,然后确定,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挨打。

第一次是六岁那年的一天下午,父亲领他逛窑子后,母亲拿鸡毛掸子打他,那时母亲是夹住他的头部,只打他的屁股,而现在,玻璃花儿眼妻子,却是不分头腚地打,而且还是下死手。

从这时起,他才想信,母亲是真心爱他的,虽说平常表情那么淡漠,可心里是爱他的。

只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这样想时,眼泪就止不住了,开始是无声的,很快就变成了抽泣,再过一会就变成了浑身剧烈地抖动了。

而玻璃花儿眼呢,则把丈夫这种哭泣,看作是她的批评教育见了成效,所以在天黑以前,就原谅了丈夫对她的冒犯,连哄带吓,把丈夫从门房领回堂屋,并亲自给丈夫穿上那只跑掉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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