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老家之人怕不是尽数都被海寿这个阉货禁锢,老家账册,书信往来也不知被这个阉货取走了没有,学生如何撇得清?”
夏原吉似笑非笑看向杨荣:
“勉仁,你也早有决断,又何必如此作态。”
“你府上的福伯已经身死,弃卒保车,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就是。”
“老夫且问你,你往家乡寄去的书信,可有提过此私下之事只言片语?”
杨荣摇头:
“并无!”
“学生时时谨记老师教诲,与家乡的批信,从来都只劝导家族之人当谦恭守礼与邻为善,家族后辈当勤勉耕读,不可欺霸乡里。”
“至于私下之事,学生向来只是口述,由阿福执笔记下寄出。”
夏原吉捻须轻笑:
“老夫再问你,建宁府杨家留存的信件账簿,可曾有提过老夫和杨首辅之名?”
杨荣细细凝思半晌,缓缓摇头:
“从无此事!”
“老师当时曾多次提醒过,学生自然不会犯如此低级错误。”
“老师和首辅的历年分红,都是由福建转运到京师,再由阿福私下拆帐分出去。”
“倒是其他那些参股官吏,学生嫌繁琐,分红大都交由老家那边操办,确实有文字留下。”
夏原吉哈哈大笑:
“这不就结了?”
“福伯已死,此事牵连之人,仅是那些参股官吏而已。”
夏原吉笑容倏然一收,老脸有了森然之色:
“勉仁,事情若是查到你的身上,你当把所有事全推给福伯,只是承认自己疏于管教家人,死无对证,想必你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至于老夫和杨首辅,与海外贸易一事无涉。”
“勉仁,万一事有不逮,该怎么说你是知道的。”
“老夫和杨首辅屹立不倒,就还能保你建宁杨家后代有再起的希望,勉仁可别做傻事啊!”
杨荣轰然大震。
不可置信看向自己老师。
原来,所谓“弃卒保车,把事情都推到阿福身上”,这句话,不只适用于阿福,竟也适用于自己!
瞬息之间杨荣只觉得无尽荒谬可笑感觉涌上心头。
将事情全推给阿福,杨荣再自欺欺人,也不敢完全靠此安慰自己。
若是主政的君主是洪熙帝,睁只眼闭只眼的仁厚之君,自己倒也能用这样理由混蒙过去,想必洪熙帝不会去做深究。
可如今主政的新君,是与自己有仇怨的天始帝。
杨荣不由有些后悔。
不该明知太子有所异动,眼睁睁看着洪熙帝殡天不去补救。
当时想着太子年纪轻,涉世未深,更易于掌控。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最终上位的却是阴沉险恶的襄王。
如今却是自掘坟墓,断了自己的生路。
至于将夏原吉杨士奇一起拉下水,原本杨荣还有一丝如此念想,可随着夏原吉最后那句话说出,杨荣赶紧将蠢蠢欲动的心思打消。
这句话既是嘱咐和承诺,也是威胁。
杨荣思前想后,颓然长叹。
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竟会面临如此绝境。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海寿没拿到什么扎实证据,自己就还有翻盘机会。
而另一边默默静坐的杨士奇,提了半天的心终于全都放了下来。
姜还是老的辣。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夏原吉,请受老夫执弟子礼一拜!
至于原本的好兄弟杨荣,如今满脸凄惶,杨士奇却是有看没注意到。
更没打算去安抚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