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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第17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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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揽着柱子一手去揉眼睛,不料下雨天柱子的漆面湿滑,她一时不慎手一滑,“哎呀”一声仰面就向湖中栽去。

慕容泓慌忙探身上前抓她的手。手是抓住了,自己却被她带得往前一趴,肋骨重重地撞上亭栏,顿时吃痛得皱了皱眉。

长安小腿没入水中,因被慕容泓抓住了手才没沉下去。她并没有捕捉到慕容泓吃痛皱眉的那个瞬间,见没掉下去,另一只手攀上亭栏,自己又七手八脚地爬上来,站稳后的第一句话却是:“陛下,您是左撇子吧?”

慕容泓方才是用左手抓的她的手,人在情急之下,第一反应定然是用自己的惯用手。这也就不难理解当初甘露殿那名被杀的女刺客为何伤在左背了,因为杀她的人确实是左撇子。

慕容泓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背过身去道:“朕没兴致了,回宫。”

长安看了眼自己湿哒哒的太监服下摆和鞋子,灰溜溜地去撑伞。

回去的路上,慕容泓左边肋骨处还在阵阵疼痛。他能忍住不露出疼痛的表情,却无法忍住额上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

因他一路沉默,长安看了他好几眼后,终于察觉出不对来,这脸色苍白如玉,额上薄汗密布,分明有事啊。

“陛下,方才您在拉住奴才时,该不会磕在哪儿了吧?磕痛了?”长安问。

慕容泓不语。

“奴才真会游泳的,若有下次,您不必冒险来拉住奴才。”长安小声道。

慕容泓一个停步,回过身来。

“言下之意,朕多管闲事了?”他面色不善。

长安看着他的眼睛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身负重任,以身犯险的事,于您而言做过一次就够多了。任何人都不值得您一而再,再而三。”

“既然你明白,你为何不能让朕省心一些?你明知道……”慕容泓话说一半又说不下去,攥了攥拳头背过身。

长安在他身后道:“陛下,您这也是在冒险。虚无缥缈的东西,难以捉摸,难辨真假,即便您是九五之尊,也无法确保您付出的一切都会得到回报,反倒将自己的弱点都暴露在有心人面前了。陛下,您认为真的值得吗?”

慕容泓单薄的背影忽然有些紧绷和僵硬。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终一语不发,继续向前走去。

长安撑着伞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她表面磊落,心情却是复杂的。

一个明知道你会游泳的人,却还在你落水的瞬间那般着急地来拉住你,这样单纯到有些愚蠢,却又真切得直戳人心的情意,在她的生命中简直如沙漠中的绿洲一般珍贵。

可现实就摆在那里,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十六岁,不可能因为一时的感动就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去。

慕容泓是真正的年轻,情窦初开,或许理智容易受感情的影响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但她不年轻了,在他走岔道时将他拉回来,也能算作她回报他的一种方式吧。

第233章 相思

七八日之后,盛京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的起因其实很小,然而它掀起的风浪却席卷了整个朝野乃至民间,使整个盛京如水开了锅一般的物议沸腾。

这件事就是,五月初的一天,一纸名为《论漕运之现状与弊端》的文章忽然同时出现在盛京最热闹繁华的几条大街上。文中由最近因船期延误而造成盛京物价上涨之事开始分析漕运的现状,指出之所以会造成今日之乱象,是因为漕运缺乏有效合理的监管体制。撰文之人提议朝廷组建专门的押船队伍以取代地方派遣的押船人员并制定相应的奖惩制度,以确保漕运的规范有序。

地方上派遣的押船队伍是由当地的低级武职及士兵组成的,这些人身负重任却身份低微,容易受地方官员的控制,更容易被收买。如果朝廷组建专门的押船队伍,那必然也是从下级武将与士兵中挑人,然而其意义却相当深远。要知道,如今的新贵们大多是因军功而被授予爵位的武将,他们的手下负责押送漕运,就等于他们可以在漕运上从世家手里分一杯羹。他们觊觎已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名正言顺插上一足的机会,又怎会不欢欣雀跃?

当然,文章的内容只是令他们欢欣雀跃的一个理由,还有另一个理由,便是这篇文章下面的署名——钟羡。

这就不由得不让人猜测,钟羡写这篇文章,是否是得了他父亲钟太尉的授意。若是,这是否可以视作是新贵势力对世家势力的一次宣战呢?

就在这篇文章出现的当夜,太尉府后书房。

“是皇帝让你写的?”钟慕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钟羡问。

“不是,与他无关。”钟羡道。

“与他无关?在入宫之前,你除了去过征西将军府便是在家闭门读书。入宫之后,也未在外头走动,我倒不知,你如何就关心起这盛京的物价与漕运之事来了?”钟慕白虽身为武将身形高大,但相貌其实并不粗犷霸气,反而有种儒士般的俊朗温厚,否则也生不出钟羡这般文雅俊秀却又不失阳刚之气的儿子来。

但钟羡却觉得自己父亲的眉眼形状轮廓虽未变,那气势却是日趋凌厉了。

“物价上涨,不过是偶尔听母亲说起府中开支变大故而知晓。孩儿研读史书,知道新朝初初建立之时,稳定物价是朝廷继恢复生产之后首要的安民措施,盛京于此时物价上涨,让孩儿觉得蹊跷,是故就派人出去打听了一下,自然便得知了漕运之事。”钟羡道。

“那你可知你的这篇文章会引发何等后果?”钟慕白问。

钟羡微微抬起下颌,冷静道:“一清二楚。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在文章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他们世家想踩皇权,那么就请从我钟羡始。”

“从你开始,你有何资格代表皇权?你连仕途都不曾踏上,就知道逞匹夫之勇了。”

“先帝待我如兄如父,当今陛下的皇位是先帝传给他的,我愿意用这血肉之躯拱卫他慕容江山,便只是匹夫之勇,又有何妨?父亲若不认同,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干系总还是不难的。有何后果,孩儿一力承担便是。”钟羡道。

钟慕白微怒:“你威胁为父?”他只有钟羡这一个儿子,怎么可能放手不管?

钟羡颔首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为将来担忧罢了。”

“忧从何来?”

钟羡道:“孩儿读书,知道君子群而不党,出仕做官,是为了治国安民,而非为了一己权位。然而历朝历代,又有哪个朝廷少得了党派之争?最后取胜者,又往往是这些根深叶茂的世家一党。他们通过代代积累的人脉与姻亲关系在朝廷上撒下一张大网,文臣武将无不在他们的拉拢范围之内,朋比为奸党同伐异,最终窃国篡权只手遮天。而孩儿与这些人,永远是势不两立的。既然一开始便注定是敌对立场,那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你有几分胜算?”钟慕白问。

钟羡看着他父亲道:“孩儿没有胜算,因为孩儿不知,昔日喋血沙场的悍将,血性是否仍在,斗志又是否依然激昂?”

次日一早,长安在慕容泓书桌上发现了钟羡写的那篇文章,那字迹工整俊秀得让人爱不释手。一笔一划仿佛都能让人想象出他执笔时那一丝不苟的模样。

慕容泓坐在一旁撸猫,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正在看那篇文章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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