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绾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了。
可她依旧没有责怪沈复。
只是默默叫来护工打扫干净屋子，独自离开。
沈复静静地坐在床上发呆。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
直到半个小时后，宁绾重新回到卧室。
在她的手里还拿出一个小面包。
宁绾坐在床沿，将面包递给沈复，耐心地哄道：“阿满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小面包垫垫肚子，好吗？”
“你不喜欢那些菜，我就重新去做……你别发脾气，别不理我，好不好？”
沈复低头看着小面包，复尔抬头看向宁绾，眼底满是不舍与酸楚。
终于，他“哇”地一声哭出来：“绾绾，对不起……”
他抱宁绾抱得很用力。
身上的脏污弄湿宁绾的衣裳，骨瘦如柴的身体咯得宁绾生疼。
可宁绾一声不吭。
只回抱住沈复，不停安慰他的情绪：“没关系，没关系的……”
……
趁着沈复意识清醒，宁绾将他带去了浴室洗澡。
褪下身上的衣裳，沈复整个人瘦得可怕。
胸膛不似年轻时那般宽阔有力，坑坑洼洼满是突起的肋骨。
他的皮肤变得像树皮一样粗糙。
血管弯弯曲曲的，就像一条丑陋的蚯蚓。
宁绾红着眼眶，默默给他搓背。
沈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突然开口：“绾绾，要不你送我去疗养院吧……”
宁绾的手停顿了两秒，随后又继续：“去那儿做什么，疗养院哪有家里好。”
“可是绾绾，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宁绾打断他：“如果你走了，我才会真的感到辛苦。”
她的语气又急又气，隐隐有种要哭的冲动。
沈复抿着唇，没再说话……
……
夜晚，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
沈复细细地摩挲着宁绾额间的白发，问：“绾绾，你有过后悔吗？”
“阿满，我已经62岁了。”宁绾说：“我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再回忆起从前的那些事，我无法肯定自己没有犯过任何错……但是我不后悔。”
“和你在一起不后悔，生下小书不后悔。照顾你、陪伴你，我也不会觉得后悔和辛苦。因为在我生病的时候，阿满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可是绾绾，我害怕……”
黑暗中，沈复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宁绾微微仰头，看他：“怕什么？”
“怕离开你，怕自己会死……怕如果有一天我要走了，留下你和小书该怎么办。”
宁绾没有说话，只觉得鼻头泛酸。
她将头深深地埋进沈复的脖颈，紧紧地拥住他，不舍松开。
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让卧室内的气氛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
“可是我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比你先走一步……”
有凉凉的液体落在宁绾的脸上。
一颗又一颗，怎么止也止不住。
“绾绾，我不忍心看着你走……所以对不起，这次换我自私地先离开……”
沈复低头，在她的额间落下清浅的吻。
然而此刻，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也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宁绾的眼底蓄满了泪。
她眼睫轻颤，哽着声问：“很累了吗？”
“有一点、点……”
“还能坚持吗？”
沈复没有回答。
只艰难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