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两间,外间生火做饭,里间作息。里间有微弱的灯光,但都不足以弥满一间。江楚跟也韫坐在无法形容有多矮的小板凳上,仿佛根本没有坐凳子,而是一屁股蹬在地上。
床上躺着女人,怀着孕,面色不太好,但也许也是这不亮的烛光衬的,但是那杂乱的头发应该看得出,不是烛光的错。
那“蜜桃大眼”是她的五岁的女儿,正抱着萧也韫给她的行囊里跟个老鼠一样翻找着好吃的。而江楚正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翻找着吃的。
萧也韫:“姐,您丈夫不在这城内吗?”
女人没回话,垂了眸子塌了眉眼,萧也韫便立刻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也多半知道了这女娃她爹的情况了——好的话可能在隔离点躺着,不好的话……
“抱歉。”
“(摇头)没事的……(看着她女儿)就是不知道我们娘俩能不能撑过这场大瘟。”
“(笑)一定可以的。”
那女娃一边翻着吃的,一边听有人提他爹爹,没有回头但是出声问道:“娘,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一顿而后浅笑)再等等,再等等爹爹就回来了昂。”
江楚沉着眼睛,看着女娃娃乖巧的点点脑袋,然后在行囊里找到张大饼,用那小嘴使劲张大了咬住面饼一边,俩手抓着另两边,扯着脑袋费劲去撕咬着饼。
江楚其实不喜欢小孩,他觉得小孩吵闹,但他看这女娃娃却看笑了,真怕她用力过猛直接把自己一屁股蹬地上去。
江楚取下自己行囊,把里面的饼递给娃娃,揉揉她脑袋道:“(柔声)乖,给你娘亲送去。”
女娃娃水灵灵大眼看着江楚,眨巴了一下,然后认真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到她娘窗边,费劲抬起一条腿儿翘上床沿,用嘴叼着一张饼,一只手攥着大饼,另一只死死攥着床单往上爬,最后把饼递给她娘亲。
“(揉揉她脑袋柔声)真乖啊熹宝。快谢谢两位大哥哥。”女人抬眼见二位摆手一笑,对二人颔首道:“谢过二位公子了。”
熹宝下了床,又一步步走回去,嘴里还叼着比她脸还大的饼。萧也韫柔着眼看着她,轻声唤道:“熹宝?”他见熹宝看自己,“来,到哥哥这来。”
熹宝没多想,屁颠屁颠走了过去。萧也韫一把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问道:“熹宝多大啦?”
熹宝嘴里叼着饼没法说话,只是伸出五根圆乎胖乎的手指。而后她把手指头缩了回去,把手里多余的饼递给了萧也韫,意思是,“哥哥也吃。”
也韫扬着嘴角对着她指了指对面的江楚,“哥哥吃过了,哥哥不饿。给那边那个哥哥吃,他饿。”其实他跟江楚都没吃,而俩人把自己行囊里的烙饼都给母女俩了。
江楚从行囊里取了张方纸,接过了熹宝踮着脚递过来的烙饼——他不喜欢手上沾油的感觉。他捏了捏熹宝的胖脸,一把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用牙咬着烙饼一边,然后撕下一半递给了也韫。
……
天蒙亮,江楚跟也韫起了个早。
自从瘟疫在城内全面爆发后,官兵大量死亡,挨家挨户无偿提供粮食已经不再可能。只能保证让城外运来的蔬菜粮食能都入城,剩下的他们自顾不暇。
可今儿早上,江楚跟也韫却发现了这城内有了摊点。商贩们一个个跟裹了层被子出门的蚕精儿一样,招呼着城内也许还健康的百姓——他们已经不再听话,做不到不出户庭了。
江楚:“(惊诧)老板,这高汤县在发瘟疫,您不知道吗?”
“知道啊!”老板口鼻捂得死严,声音呼呼囔囔,但不妨碍江楚听懂。
“知——不是为什么?您……”
“有钱谁不赚啊?哎你俩闪闪,挡着后面人了!”
江楚往旁边捎了捎,正准备离开,结果听那商贩一报价,他跟也韫都惊了。那老板报出的价是正常价的十倍。
萧也韫:“(皱眉)你这不是昧着良心赚钱吗?”
“(趾高气扬)什么叫我昧良心啊?你小子,顺着这条道去问问,你看看别人什么价!真的是……”
城内其实商贩并不多,加在一起也就六七个,但各个摊前拥满了人——没办法,就是瘟疫,也得吃饭活命。萧也韫与江楚还真就一个个顺着问下来了,结果与那第一个商人所言相符,平均都比正常价高十倍,有些甚至不止。
呵,趁人灾,发人财。
萧也韫银牙咬得嘎嘎作响,拂袖往城门走去,打老远就瞅见城门门洞里,还有两三个“蚕”蹦跶着推着板车拉着瓜果往城里进。
江楚:“(高喊)喂!这里瘟疫爆发,你们把他们放进来,想让他们死吗!”
守城门的官兵听了话,回头去看,兜鍪与肩甲磨出嚓嚓声,“哪来的小子,赶紧回家去!”
萧也韫定睛,发现这些官兵似乎已经不是高汤县原有的官兵了,甚至觉得有些眼熟,“你们是禁军?”
“(一惊)你管我们哪的兵,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