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又有关系,当然住贵宾病房。
电话,电视,软椅,陪护床,单独的卫生间。床饰摆设都是明快的白色,素雅整洁。
阳光洒满房间,唯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能令人意识到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佳仪趁小妹出去找护士的间隙,溜进病房,扑在阿星床边把脸深埋,哀恸抽泣,什么不说,只是哭,伤心痛苦地哭,难以自抑地哭。
阿星抬动有了些知觉的左手,抚摸她秀发,“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人受伤,身体上的,心灵上的,这回都怨我……”
“怎么能怨你?”佳仪抬头,梨花带雨,囊着鼻子。
“出租车是我选的,以为‘1314’代表一生一世,谁知它代表的是一伤一死,司机死了,我伤了。亏着没选那台2314,不然你也得重伤……”
阿星缓慢煞有其事地说着。
“安……”陈佳仪抱住他胳膊,狠命地哭。
小妹突然杀回来,手里捧着两床新被褥。
田佳仪哭声戛然而止,怯怯撒手站起,低头退后,她怕透了小妹。
小妹把被褥扔陪护床上,一副本尊驾到的样子,气呼呼坐下,“说了好借好还,一根毛不少,结果弄得一根毛不剩,姐,你不讲信用,以后别想再借。”
“不借了,再不借了。”田佳仪匍匐到小妹膝上,泣泪着说。
阿星帮腔,“小妹别怪她,都怨我……”
“妹,是姐对不起你,”田佳仪怕阿星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一生一世,赶忙打断,“让姐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补偿吧。”
这态度,诚意十足,小妹还是比较满意的,不然还能怎么样?
于是叹了口气,挥挥手,“没事了啦。”
起身去摆弄新被,“把这被褥都换了,外罩挺白,里面都是乌黑的,护士还振振有词,说是消过毒了,真恶心。”
“嗳!”佳仪上前把被抢到手,“妹,你歇着,让姐来干。”
同为女生,她能正确解读小妹言语的本意,没事了啦,就是说:有事,但过去就过去了,以后看你表现。
那便必须好好表现!
……
午间,闻知阿星转醒,同学们纷纷探望,一时间,小病房人满为患。
“医生怎么说?”
“伤口还疼不疼?”
“想吃什么?姐回去给你做。”
……
每隔不久,便需要回答重复的问题,好人也不耐烦,况乎病人。
两轮过后,面对来人,阿星干脆只捎搭一眼,翕动一下嘴,装作没力气说话。
由卓小妹负责谢礼答疑,“医生说脱离危险了……养几个月便好……都别带吃的,他现在只能吊葡萄糖,就算流食也要过些天……”
房间小,为不打扰病人休息,同学待一会儿便走,但总有难缠的小鬼,譬如古老木,譬如唐二黑。
哥俩挤坐在阿星床边,深情哭丧,“阿星呀,你可别死,你死了二哥欺负谁去?”
“八弟呀,现在围棋你肯定是下不过我了,快起来,让我宰你一盘。”
“起来,你还欠二哥一幅画呢。”
……
阿星实在受不了这俩左一下右一下的抚摸他唯一的好手,怕吊瓶滚针,又不敢缩回去。
忍不住开口撵人,“去去去,男男授受不亲。”
“你能说话!小妹快来,我把阿星嗓子治好了。”
到底精力有限,只聊一会儿,阿星便迷糊欲睡。
卓小妹撵走唐老二,留下古老木看护,她与田佳仪结伴去洗澡。
“师母,师姑,你俩就放心吧,不用着急回来,一切有我。”
古老木满口子答应,那姐俩刚出门,他便不动声色地按下了手机发送键。
没一会,阿珂踩着点上来,探望阿星。
最被小妹信任的古老木冲阿珂笑笑,居然回避了。
凝望着病床上那张消瘦孱弱的脸,阿珂低声涰泣,“阿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就算落下残疾也不用怕,我能养你,我会让你一辈子快快乐乐。”
原本,她以为自己只是迷恋阿星特殊的体质,偶尔偷偷摸摸的便挺好。
可自打阿星生命垂危,她便紊乱了,没心情听课,没心情唱歌,公司安排能推则推,甚至昨天彤彤相召,她都借故没去,眼中的一切似乎都带着阿星的影子。
直到刚刚说出这句心里话,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很爱很爱阿星了,只是因着某些自卑心理,一直不敢表露,不敢与卓小妹争。
讽刺的是,阿星这次重伤,竟让她看到了希望。
她专门找医生打探过,那史大夫认出她是明星,自是言无不尽。
“……脊柱大损,下肢瘫痪概率79.3%,左臂轻微骨裂能自愈,右手碎骨过多,筋腱糜碎,百分百落残……画画?嘿,他能拿筷子就不错了。”
阿珂不愿阿星瘫痪,却又期盼他手脚落下点残疾——小妹不要,我要。
半睡半醒间,阿星突然感觉扎吊针的手背蛰痛,睁眼看见阿珂在淌眼泪,于是抱怨,“你知不知道,往人家伤口上掉眼泪,等于是向伤口撒盐?”
“哦,对不起,对不起。”
阿珂慌手慌脚地用衣袖,用纸巾帮他擦。
“不要碰针呐!”阿星惨叫。
“阿星……”发现他居然中气十足,阿珂有些惊喜。
看着阿珂,阿星心生感慨,寒冬方知松的绿。
抬手,将她垂下的一咎头发拨至耳后,温声道,“练彤能借给小妹100万,是你在背后使劲了吧?”
阿珂摇头不语,捧住他手,又往上面撒了一些盐。
阿星心生愧疚,他曾经想过画一幅“?”图送阿珂,一来二去给拖忘了,如今右手重伤,不知道还能否恢复如初……
门开,小妹回来取护发素,刚好见到阿珂捧着阿星手哭,顿时大怒,“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两步冲上去,扯阿珂胳膊往外拖,又喊田佳仪,“姐,快来帮我。”
田佳仪当然是帮小妹,姐俩合力将阿珂推到门外。
阿珂拍门,“小妹,你听我解释。”
眼见为实,傻子才听你解释,小妹不傻,让田佳仪顶住门,他回头找阿星算账。
却见阿星已经昏睡,明知八成是假的,终是未忍心弄醒他。
走廊里有人惊呼,“阿珂!唱《我是女生》的阿珂!”
“给签个名吧。”
“可不可以合影?”
“你们看着点,别让她跑了,我去取家伙。”
……
阿珂没戴眼镜,泪眼婆娑的样子,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引发病房区骚乱。
“该!”从门玻璃看见阿珂落荒而逃,卓小妹狠骂一句,“前阵子她忙前跑后,我还把她当成大恩人,原来她是想鸠占鹊巢,真是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