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鹿明家出来，林烟又被领到易家的私人医院溜了一圈，从头发丝检查到脚指甲盖，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到了买菜做晚饭的时间。
“烟烟。”
“……啊？”林烟将视线从车窗外转向驾驶位，车正好经过商圈，她灵机一动，指着侧前方广场的商贸楼，“隋哥，家里是不是还没买菜，去逛超市吧，那儿有家超市。”
易隋朝灯火通明的广场看过去，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回家再问吧。
“好。”
停车场在地下三层，超市在地面二层。
车停好，坐直梯往上。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上来一对急赤白赖举止粗鄙的中年夫妻，男人嘴里不断骂着“赔钱货”、“白眼狼”等词汇，女人的话也不好听。
他们骂的是自己的女儿。
林烟想到了林软歆。
林软歆对自己的女儿做尽了恶心事，逼未成年的她去火车站帮她招揽新的面孔，一次次把她卖给陈野，总在欠债，倒是从来没有从她嘴里听见过脏话。
林软歆说话，和温狄有点像，温温婉婉轻轻柔柔的，很有教养的样子，有些男人付钱不干别的事，就听她说话，一听听好几个小时。
“想什么？”易隋推着购物车，担忧地看着身侧走神的小丫头。
“隋哥，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呢？”林烟半垂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既然嫌弃，为什么又要生下来，不被喜爱，很苦的……”
易隋只当她想起自己未曾谋面的父母，安慰道：“我猜，那些盼着自己孩子在远方平安顺遂的为人父母里，一定有我们家烟烟的爸爸妈妈。”
林烟抬起头，迷茫地看着易隋，“？”
“我做梦了，梦见的，”易隋笑着揉揉她的头，“想知道具体细节吗？”
林烟配合地点了下头，“想。”
易隋停下脚步，满脸温和的笑意，缓声说：“烟烟的爸爸是位绅士，妈妈是位淑女，啧，就是不知道为何，他们二位一位穿着汉朝代的襜褕，一位穿着宋朝代的褙子大袖……”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难道我们家烟烟是汉人和宋人的时空混血，所以才生的尤其的花容月貌？”
“嗯，下回再做梦，一定要问问叔叔阿姨，去汉朝和宋朝做客都需要哪些准备，要是方便，我就直接过去，给你和芙芙捎几件头饰回来，再给我自个儿搜罗两套精美点儿的建盏。”
“嗯……礼尚往来我也该给叔叔阿姨准备几件礼物，你说准备点什么合适？汽水不错，辣条也不错，就怕滴辣不沾的汉宋人士吃不习惯。”
林烟静静看他表演，蓝色口罩下的嘴角抽了抽。
“哈哈哈！”自娱自乐完的易隋朗声笑了几声，声音不算大，相当于正常说话的音量，笑完用力狠揉了几下林烟的头发。
头顶搭鸟窝的林烟：“……”
说好的安慰她呢？
这家超市不允许将购物车推到地下停车场，派了专人在超市出口守着，结完账出来，易隋去还购物车，让林烟站在玻璃栏杆边看东西。
这时从一楼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林烟被吸引朝楼下看去。
身穿淡绿色吊带裙的微胖女孩，被身穿深灰色紧身poLo衫的中年男人，拽着头发从奶茶店拖到人来人往的大厅，旁边还有个身穿黑色短袖的肥硕女人在拧女孩的胳膊肉。
尖叫声就是女孩发出的。
是电梯里骂骂咧咧的那对中年夫妻和他们的女儿。
“啪！”男人一掌扇在女孩脸上，恶骂道：“老子生你养你供你读书，你就这么报答我！出去看看哪家闺女三十五还不结婚，啊？！你不要脸我跟你妈还要脸！”
女人也骂：“看看你穿的什么东西？！”
她一把扯下女孩的左肩带，“老余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让你减肥你不减，上次那个小学老师就是嫌你像头猪，老娘告诉你，这回这个再搞黄了，以后别喊我妈，就当我没生过气你！”
“走！”女人粗暴地推搡女孩的后肩，“回去化妆！老娘上辈子造孽生了你这个丑八怪！丑人多作怪！”
“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尖锐绝望，本来努力护住肩带防止走光的女孩突然松开双手，半弯着腰声嘶力竭喊叫，左边半个胸脯漏出来也不管不顾了。
“我不结婚怎么了？我不嫁人怎么了？”
“我不想像你一样嫁个没用的男人一辈子围着灶台和厕所转怎么了？连他爸的屎尿都要你端、裤子也要你换，我不想和你一样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女孩留着泪控诉，妆也花了。
“我是人啊！是人啊！不是生下来就为了给男人端茶倒水传宗接代养爹妈的工具！我有手有脚我能养活自己，能养自己的父母，凭什么要将就？凭什么呀？”